第90章 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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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走哪儿去都能自投罗网这个问题,诺拉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而这回不会再有上次那样的好运气可以正好等到警察来将他们拯救与水火之中。既然莫里亚蒂出现在了这里,那么就一定代表着雷斯垂德他们会被各种意外拖在半途之中,他们赶不到这里来及时解围的。

    “珊德拉,”莫里亚蒂微微一笑,他拄着一根通体打磨光滑的红木拐杖,站得笔直,语气温和得体,听上去就像在呼唤自己的老友,“放下枪。老朋友见面,我们应该更有礼貌一些。”

    红发女人非常温顺地收起了手枪,艾拉撇了撇嘴似乎不以为意,但她不敢在莫里亚蒂面前说什么,用扇子遮住了自己半张脸,敛去所有表情。

    莫里亚蒂目光转移到福尔摩斯身上,他用拐杖点了点地面,微微抬起了下巴,嗓音低沉柔和,“好久不见,夏洛克·福尔摩斯,当然,在此之前我必须恭喜您。您差一点就要找到那位美丽的朱迪小姐,侦破这件案子了……非常遗憾。”

    “对我来说,这可不是‘差一点’这么简单。”福尔摩斯看上去应对自如,“不幸的是,莫里亚蒂,你永远都比我们快上那么一步——当然也许是因为这件所谓的案子根本不过是你闲暇时间用来取乐我们的益智游戏。即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有一个人类第一流的头脑,就像蛰伏于蛛网中心的蜘蛛,安然不动,但熟知每一丝蛛网的震颤……别人都叫我咨询侦探,那么毫无疑问,我应该称呼您‘犯罪界的拿破仑’,罪恶的顾问。”

    “我喜欢您赠与我的称呼,”莫里亚蒂颔首,微笑,“那么和上一次我们不那么愉快的见面相比,这一次您又知晓了关于我的什么事呢?”

    “我乐于和您分享,但不是现在。”福尔摩斯耸了耸肩,“谁知道您会不会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呢?我瞧您身后那位美丽的小姐眼神可不友善呢。”

    莫里亚蒂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玛丽安,对方立刻色变,垂下头恐惧地缩起了肩膀。

    “我为她道歉,最近在管理下属这事儿上我有所疏忽,希望您原谅她的鲁莽无礼。”莫里亚蒂再次转过头来,目光慢慢移到了诺拉身上,微微闪烁,“噢,美丽动人的诺拉小姐,您看上去比之前更加光彩照人了,看来福尔摩斯将您照顾得非常好。”

    诺拉一点都不意外他会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她下意识地收紧肌肉,相反脸上却露出一丝笑容,“谢谢称赞……m先生,您比上一次我见到的更显得年轻英俊了呢。”她完全睁着眼睛瞎说,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其实她根本就没有看清过莫里亚蒂的真容。

    对方毫不介意,他甚至颇为有趣地轻声笑了笑,似乎感到很好奇,“不得不说你们比我想象中更要自信……我想你们知道这儿属于谁,可依旧来了——两个人。”

    “对于这个问题,我想答案您应该非常清楚。”福尔摩斯缓声回答,“当决定查明这个案子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不再畏惧任何可能发生的危险……我想不需要我们再重申关于胆量的问题,因为在这事儿上,策划了无数犯罪的莫里亚蒂你感受应该最清楚。”

    “你——”莫兰上校面色一沉,似乎觉得老板被冒犯了,上前一步,被莫里亚蒂一个眼神拦了回去,眼神愤愤。

    “您的口才一如既往的优秀。”莫里亚蒂完全不生气,甚至饶有兴味地眯了眯眼,“不过这回可不同以往,福尔摩斯,这次您又将怎么从我的面前逃走呢?——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要知道您可算是我最近唯一的乐趣了,千万不要剥夺了它。”

    “上次您手下手里可没有枪。”福尔摩斯摊开手,“但这次不同了,莫里亚蒂,更别提我还带来了一位女士。”

    莫里亚蒂优雅地微笑,“你想要麻痹我,福尔摩斯。女士?噢是的,诺拉小姐的确是一位女士,但我同样很清楚,她可不是什么柔弱温顺的女人,就算比起玛丽安来也不逞多让,不是吗?她惊喜了我许多回,当然最让我感到惊奇的是,她让夏洛克·福尔摩斯视她为平生最珍奇的宝藏,太多比她更美丽的女士都做不到这一点。”

    这句话让原本就不满的玛丽安面色更阴森了,只是她低着头,没人可以看到她的表情。

    福尔摩斯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确如此。”他不欲对此多谈,很明智地选择了转移话题,“那么现在,您是来阻拦我们,还是来解决我们呢,神秘的m先生?”

    莫里亚蒂扬起嘴唇,他的眼角弯成了一个儒雅的弧度,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则背在身后,不急不缓地开口,“都不是……事实上,我到这儿来,是为了‘看’你们而已。”

    看?

    “听说诺拉小姐身手非常不错,玛丽安一直很想要知道,如果比一比,她们之中究竟谁才会是赢家。”莫里亚蒂似乎没有看到玛丽安陡然惊喜的表情,依然气定神闲,“正好,塞巴斯蒂安枪法不错,对近身搏斗也有一些研究,也许你们可以比试比试。”

    “就这样?”福尔摩斯扬眉。

    “到现在为止,就这样。”莫里亚蒂微笑着回答,“也许您不会相信,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想要找到一个称心的对手或者伙伴是多么难得,我热衷于玩游戏,各种各样的游戏我都能掌握得很好。而您是一个不错的对手,我也非常乐意和您玩这个有趣的游戏。甚至我可以保证,在游戏结束之前……您都会很安全。”

    “那么我的朋友呢?”福尔摩斯对这个近乎侮辱的保证保持着十足冷静的态度。

    “那将由您决定了。”莫里亚蒂如此回答。可对他们来说,这分明是威胁,即使福尔摩斯在破案和推理上是个天才以及个中好手,也会对此感到束手束脚,因为他很明白一旦涉及动摇莫里亚蒂犯罪帝国的根基,他的伴侣和朋友们就会瞬间陷入巨大的苦难和危险之中。

    莫里亚蒂的确是游戏赢家,他将这个荒唐游戏的规则设立得非常明确——你可以在我的监视下作出一些有趣的事儿,但那仅仅是“有趣”,绝不包括阻碍我的计划,你只能取悦我,顺应我之前就写好的剧情走下去。记得千万不要玩过界,否则等待你的将是痛失所爱,灭顶之灾。

    诺拉对此一点都不会感到意外——事实上她见过不少这样聪明绝顶的高功能反社会分子,他们一般有着很高的智商,学识非常渊博或者精通某一种学问,通常是医术或者毒理这种应用广泛的技能。这种人拥有高度攻击性,对谋害人命缺乏道德上的羞愧感,作案动机一般受情绪欲-望驱使,愤世嫉俗,在杀人后往往会留下线索挑衅警方,既希望案子被侦破得到重视,可又为警察的束手无策而感到沾沾自喜。而莫里亚蒂,毫无疑问,则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他极度聪明而又极度自负,表面优雅谦和一派绅士风范,但毫无疑问他的心地是冷酷缺乏良知的,对于“人”他衡量的价值只有一条:有用的或者无用的。

    而显然,诺拉和福尔摩斯现在的定位摇摆于两者之间,或者偏向于前者,她们过于弱小,难以对他构成有力的威胁,因此他留住了她们的性命,选择居高临下,兴味盎然地看着他们在迷宫中挣扎,呐喊,最后因为失败而沮丧,绝望,他从中能够得到极大满足。

    “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福尔摩斯?”莫里亚蒂微微挑起眼角,“来吧,打败我的手下——我可以将朱迪送给你们,作为胜者的奖励。”

    他用的是“送”而不是“还”,可见他心中对他人生命的漠视。她敢保证就算是忠诚他多年的玛丽安和莫兰上校,也许地位都只会比路边随处可见的流浪汉高上那么一点。

    但他们不能拒绝这个建议——在现在这种一触即发的情况之下,除了答应这种近乎侮辱性的要求,他们别无他法。

    “谁先来?”莫里亚蒂从他们的表情之中得到了答案,他非常愉悦地伸出手,作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那么……女士优先?”

    “……”

    诺拉深深吸了口气,正准备开口,福尔摩斯却上前一步,高声道,“这种事情,当然是我先来,怎么能让一位女士抢先?”

    “这再好不过了。”莫里亚蒂嘴角的笑意愈发深刻,他整了整袖口,然后退到一旁,让出位置来,“尽情欣赏这一场精彩的表演,女士们。”

    莫兰上校勾了勾唇角,他扭了扭脖子发出噼啪的声响,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那双深棕色的幽亮幽亮野兽般的眼眸里挑衅和兴奋显露无遗。他走出来,彬彬有礼地先朝福尔摩斯鞠了一躬,继而不再隐藏地龇出雪白的牙齿,森森地似乎在噬咬对手的血肉,“幸会,福尔摩斯先生。”

    “噢,这对我来说可是不幸。”福尔摩斯咕哝抱怨,他不得不在莫兰森森然地逼视下敏捷地跳出窗子,叹着气挽起袖口,最后动作小心翼翼地放下自己的帽子,摸摸鼻子,缓声开口,“那么,我们应该从哪里开始?”

    “从……这里开始!”莫兰拖长了音调,当福尔摩斯开始集中注意力听他下一句话的时候,他却突然袭了过来——他的动作非常快,迅速到几乎旁人只看到了一道黑影,五指如电,勾成爪,直袭福尔摩斯面门!

    “噢!”大侦探发出一声惊呼,他后退错开一步,同样敏捷地侧脸躲开了这一击。莫兰立刻转而攻向他头下面的部位——脖颈,福尔摩斯不躲不避,反倒是迎上前些许,下盘猛然发力,左腿蹬向莫兰的关键部位,照那种力度和速度,不想成为无法人道的男人,莫兰只好阴着脸收手立刻退后躲开,然后反手合指成掌劈像福尔摩斯的头部!

    诺拉眼睛不眨地看着二人扭打作一团,一股隐隐迷迭香的香气在她脖后弥散,她没有回头,就听见玛丽安凑在她耳测,声音柔媚微哑,朝她的颈窝吐出一口香气,调笑道,“……你知道你是打不过我的,对吗,小姑娘?就像你的夏洛克·福尔摩斯最后也打不过莫兰一样?”

    诺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是吗?我对此十分怀疑。”

    玛丽安细长冰凉的手指缓缓抚摸上她的肩膀,那触感犹如某种阴毒的蛇类,沿着她的锁骨一寸一寸攀爬,令人骤然起了一阵恐惧的战栗,她吐气如兰,石绿色的眼影令她眯起的双眸更冷艳妩媚,仿佛化成了妖,“我不介意你逞口舌之快,可再等一会儿……你就会尝到我的手段了,小妹妹……你那张红艳艳的小嘴唇里不再说出挑衅的话,你会哭泣,你会求饶,你会用你那碎裂的膝盖跪在地上,哀求我放过你,可事实是我从不放过任何人,我会在福尔摩斯面前亲手解决了你,而他则像条狗那样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它发生却什么都不能做……噢~光是想想这个画面,就令我整个骨头都酥麻软和了呢……”

    诺拉只是微笑,不语。

    “你害怕了?”玛丽安像无骨动物一样瘫软在她身上,红唇几乎贴上她的耳朵,吃吃地笑,“我查过你,小诺拉……你的确很不错,比那些只会哭泣的蠢女人们厉害上不少,可你光有聪明的头脑,却从没有杀过人呢……我杀过很多,好的,坏的,男人,女人,甚至老人和孩子……呵,你知道你是无法和我相比的吧?你呢,心肠太软,啧啧,只适合和福尔摩斯这样聪明却鲁莽的言论家待在一起——当然,如果你现在就求我,我可以让那个结果来得更痛快一些,好好考虑一下吧,小姑娘——”

    诺拉转过头,她翠绿色的眼眸丝毫不见畏惧,只有平静深邃,和浮现那清透眸光上的微微笑意。她注视玛丽安半晌,最后弯起眼眸,同样凑在她耳旁,低低说了一句,“谁告诉你……我没杀过人?”

    希腊美人短暂地一愣,然而诺拉已经直起身体,转过头,专心看着福尔摩斯和莫兰的搏斗,微笑如面具一般,贴在她的侧脸上。

    玛丽安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