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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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无比晴朗的冬日，阳光驱散了庭中薄薄的晨雾，雪霁后的天空一片澄净，腊梅飘香，几只小喜鹊站在开满浅黄小花的树枝上蹦蹦跳跳，扬着脖子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盛王府内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几乎人人都在为今天的婚礼而奔走忙碌着，在这样喜庆的气氛下，就连扑面而来的冷风中似乎都带上了那么一股子喜气。
新年伊始，李隆基应爱子盛王的请求，正式册封翠微殿宫女裴紫芝为正五品孺人，姓名写入宗正寺玉牒，赐予他做了侧室。孺人地位虽尊，却终究不是亲王正妻，依制并无正式的婚仪。李琦不想让新婚的娘子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于是特地择了吉日在家中大宴宾客，依照士庶礼俗为紫芝举办一场热闹的婚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俱全，俨然将她视作正室夫人一般。
“喂，都给我当心点，把箱子抬稳了！”盛王府总管马绍嵇尖着嗓子大声吆喝着，一瘸一拐地走在积了薄冰的地面上，跟在那几十个抬箱子的内侍身后，指挥着他们搬运东西，“哎呀，慢点儿，慢点儿！我告诉你们，这可是殿下送给裴孺人的聘礼，件件价值不菲，若是不小心摔坏了哪样宝贝，你们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赔的！”
“是。”内侍们齐齐答应了一声，愈发小心地抬着箱子向朗风轩走去，脸上的神情却不似马绍嵇那般紧张——这些机灵鬼心里可都明白着呢，自家主人迎娶新娘自然心情极好，他们这些下人就算不慎犯了点小错，也是不会受到重罚的。没走几步，就有一个小内侍忍不住笑呵呵地问：“马总管，今天是殿下和裴娘子大喜的日子，咱们除了分例的赏钱之外，是不是还能讨几杯喜酒喝啊？”
“就是就是。”旁边又有一名内侍笑着附和，“依我看哪，一会儿咱们送完东西就先去向裴娘子讨赏。你们见过裴娘子没有？嘿，那可真是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啊，跟咱们盛王殿下站在一起，当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连我看了都羡慕得很呢。”
“嘁，这还用你说？”另一个年长些的内侍笑着翻了个白眼儿，接口道，“殿下那是什么眼光？他看上的姑娘，那还能是寻常的庸脂俗粉哪？我跟在殿下身边这些年，就没见他对哪个女子这么上心过。就说咱们府里其他那几位娘子吧，入府也快有一年了，都没见殿下召见过她们几次。可人家裴娘子呢，殿下不但天天去朗风轩看她，而且但有所求无一不允。只可惜裴娘子出身不算十分高贵，要不然以她的容貌品格和得到的宠爱，估计都能直接册为王妃了。”
“哎，话不能这么说。做孺人和做王妃有那么大的区别么？依我看，只要殿下一直宠爱裴娘子，府里上上下下又有谁敢轻易小瞧了她去？”
“可不是么？如今府里只有这么一位孺人娘子，品阶又高，人又得宠，只要殿下一句话，那裴娘子可就是咱们府上的当家主母了。”
内侍们七嘴八舌的说得正起劲，马绍嵇却似有什么心事，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待引着他们抬着箱子进了朗风轩的前厅，这才向紫芝一揖为礼，指着那些箱子介绍道：“裴娘子请看，这些是殿下给您送来的聘礼——锦绣绫罗三百匹、绢三百匹、锦绮三百匹、销金绣画衣十袭、销金生色衣十袭、直珠翠毛玉钗朵五副、黄金钗钏四双、真珠琥珀璎珞两副、犀角梳篦十副、玳瑁釉长颈瓶五对、金银平文琴一张、内漆半花镜两对、紫罗枕一对、金镀银盖碗十只、酒五十壶、金器百两、茗百斤……”
内侍手中所抬皆是三尺宽的紫檀木金银绘箱，纹饰异常华丽，箱盖渐次打开后，只见里面亦是满目的锦绣繁华。今天一早，念奴就被接到盛王府为好姐妹贺喜，此时看着这一箱箱琳琅满目的金银珠翠、绫罗锦缎，不禁艳羡地啧啧称赞道：“天哪，世上竟还有这样好的东西，我一辈子都没见过……紫芝，你家郎君对你可真好！”
“念奴，别乱说！”紫芝不愿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忙轻声斥她一句，然后依着规矩敛衽一礼，口中恭谨道，“妾多谢殿下赏赐。”
马绍嵇淡淡一笑，又说：“殿下不愿委屈了裴娘子，这些聘礼皆是按照迎娶正妃的规制来置办的，只是略减了几样，还望裴娘子能够满意。”
“这……这怎么使得？”紫芝又是感动又是惊诧，连连推辞，“马总管，这些东西还是请你先拿回去吧。殿下虽是一番好意，可我却不敢僭越……”
“殿下就知道裴娘子会这么说，所以还命小人转告裴娘子：既是比正妃的聘礼略减了几样，便也算不得是僭越了，而且他用的是私蓄，没有人会说闲话。”马绍嵇微笑着解释，随即拱了拱手准备告辞，“婚礼于申时三刻开始，请裴娘子好生准备着，在此之前，殿下就不过来了。裴娘子若没有别的吩咐，小人这就告退了。”
“马总管，请等一等。”紫芝忽想起一事，忙又唤住他，吩咐阿芊给那些内侍们分发了赏钱，犹豫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问马绍嵇，“前几日我与殿下商量，想请宫中的一位旧友武宁泽来参加婚礼，殿下说这件事会吩咐马总管去办，却不知我那位朋友他今天来了没有？”
“哦，裴娘子说的是回心院的武主事吧？”马绍嵇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口中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殿下亲口吩咐的事，小人怎敢不尽心去办？只是，几天前小人就去宫里找过了，如今武主事已经不在回心院当差了，具体调去了哪里，回心院的人也不是很清楚……所以，裴娘子今日怕是见不到这位旧友了。”
“什么？他……不在回心院了？”紫芝甚是诧异，心中不禁隐隐泛起一丝担忧：小武哥哥与世无争，毕生所愿就是在冷宫中平安度日，如果离开了回心院，他还能去哪里呢？
待马绍嵇等人一走，念奴就找了个借口把侍女们也都打发了出去，一双贼兮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确定屋内再无外人，这才从衣袖中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片来，一脸神秘地塞到紫芝手中。那是几张坊间售卖的图画，纸质粗糙，画工也颇为拙劣，每张画上皆绘有一男一女，面目模糊，身上却是不着寸缕，搂抱在一起正在行巫山*之事。紫芝只瞟了一眼便羞得面红耳赤，慌忙把这几张图又丢给她，嗔道：“哎呀，念奴，这……这都是些什么呀？”
“春宫图啊。”念奴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说，“我听教坊里的姐妹们说，女孩子在出嫁之前，都要由母亲私下来教她们闺房之事的，如今你阿娘不在长安，所以我就替你买几张图拿回来看看了。来，你赶紧学着些，晚上和他洞房的时候可千万别乱了阵脚。”
“我……”紫芝仍是羞涩难抑，声音几乎低不可闻，“这种东西，人家……人家怎么好意思看嘛？”
“怎么就不好意思了？”念奴把那几张图硬塞到她手里，扬起眉毛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呀，都是要做新妇的人了，还有什么好害羞的？别忘了，你家郎君可是堂堂亲王，府里妾媵姬侍什么的一大堆，日后肯定还得迎娶一位名门千金做王妃吧？我都悄悄替你打听了，惠妃娘娘在世的时候就替盛王殿下定下一位正妃了，好像是还是一位宰相家的嫡孙女呢，出身尊贵，人也生得极美。你若是抓不住夫君的心，日后可怎么和那些女人争呢？”
“要抓住他的心，也不一定非得用这个吧？”紫芝红着脸细声细气地说，然而一想到日后要与别的女子共事一夫，心里便有些酸溜溜的。
“好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咱们先不说这个了。”看出她神色间微露黯然之意，念奴忙岔开话题，笑嘻嘻地向她盈盈拜了一拜，“恭喜裴孺人嫁得如意郎君，祝你们小夫妻日后恩恩爱爱，白头偕老，相濡以沫，早生贵子，嘿嘿，一定要多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哟……”
不待她说完，紫芝就已满面含羞地跑过去拧她的嘴，两个小姑娘咯咯笑着，在温暖如春的屋子里笑闹成一团。
这是一个无比晴朗的冬日，阳光驱散了庭中薄薄的晨雾，雪霁后的天空一片澄净，腊梅飘香，几只小喜鹊站在开满浅黄小花的树枝上蹦蹦跳跳，扬着脖子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盛王府内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几乎人人都在为今天的婚礼而奔走忙碌着，在这样喜庆的气氛下，就连扑面而来的冷风中似乎都带上了那么一股子喜气。
新年伊始，李隆基应爱子盛王的请求，正式册封翠微殿宫女裴紫芝为正五品孺人，姓名写入宗正寺玉牒，赐予他做了侧室。孺人地位虽尊，却终究不是亲王正妻，依制并无正式的婚仪。李琦不想让新婚的娘子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于是特地择了吉日在家中大宴宾客，依照士庶礼俗为紫芝举办一场热闹的婚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俱全，俨然将她视作正室夫人一般。
“喂，都给我当心点，把箱子抬稳了！”盛王府总管马绍嵇尖着嗓子大声吆喝着，一瘸一拐地走在积了薄冰的地面上，跟在那几十个抬箱子的内侍身后，指挥着他们搬运东西，“哎呀，慢点儿，慢点儿！我告诉你们，这可是殿下送给裴孺人的聘礼，件件价值不菲，若是不小心摔坏了哪样宝贝，你们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赔的！”
“是。”内侍们齐齐答应了一声，愈发小心地抬着箱子向朗风轩走去，脸上的神情却不似马绍嵇那般紧张——这些机灵鬼心里可都明白着呢，自家主人迎娶新娘自然心情极好，他们这些下人就算不慎犯了点小错，也是不会受到重罚的。没走几步，就有一个小内侍忍不住笑呵呵地问：“马总管，今天是殿下和裴娘子大喜的日子，咱们除了分例的赏钱之外，是不是还能讨几杯喜酒喝啊？”
“就是就是。”旁边又有一名内侍笑着附和，“依我看哪，一会儿咱们送完东西就先去向裴娘子讨赏。你们见过裴娘子没有？嘿，那可真是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啊，跟咱们盛王殿下站在一起，当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连我看了都羡慕得很呢。”
“嘁，这还用你说？”另一个年长些的内侍笑着翻了个白眼儿，接口道，“殿下那是什么眼光？他看上的姑娘，那还能是寻常的庸脂俗粉哪？我跟在殿下身边这些年，就没见他对哪个女子这么上心过。就说咱们府里其他那几位娘子吧，入府也快有一年了，都没见殿下召见过她们几次。可人家裴娘子呢，殿下不但天天去朗风轩看她，而且但有所求无一不允。只可惜裴娘子出身不算十分高贵，要不然以她的容貌品格和得到的宠爱，估计都能直接册为王妃了。”
“哎，话不能这么说。做孺人和做王妃有那么大的区别么？依我看，只要殿下一直宠爱裴娘子，府里上上下下又有谁敢轻易小瞧了她去？”
“可不是么？如今府里只有这么一位孺人娘子，品阶又高，人又得宠，只要殿下一句话，那裴娘子可就是咱们府上的当家主母了。”
内侍们七嘴八舌的说得正起劲，马绍嵇却似有什么心事，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待引着他们抬着箱子进了朗风轩的前厅，这才向紫芝一揖为礼，指着那些箱子介绍道：“裴娘子请看，这些是殿下给您送来的聘礼——锦绣绫罗三百匹、绢三百匹、锦绮三百匹、销金绣画衣十袭、销金生色衣十袭、直珠翠毛玉钗朵五副、黄金钗钏四双、真珠琥珀璎珞两副、犀角梳篦十副、玳瑁釉长颈瓶五对、金银平文琴一张、内漆半花镜两对、紫罗枕一对、金镀银盖碗十只、酒五十壶、金器百两、茗百斤……”
内侍手中所抬皆是三尺宽的紫檀木金银绘箱，纹饰异常华丽，箱盖渐次打开后，只见里面亦是满目的锦绣繁华。今天一早，念奴就被接到盛王府为好姐妹贺喜，此时看着这一箱箱琳琅满目的金银珠翠、绫罗锦缎，不禁艳羡地啧啧称赞道：“天哪，世上竟还有这样好的东西，我一辈子都没见过……紫芝，你家郎君对你可真好！”
“念奴，别乱说！”紫芝不愿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忙轻声斥她一句，然后依着规矩敛衽一礼，口中恭谨道，“妾多谢殿下赏赐。”
马绍嵇淡淡一笑，又说：“殿下不愿委屈了裴娘子，这些聘礼皆是按照迎娶正妃的规制来置办的，只是略减了几样，还望裴娘子能够满意。”
“这……这怎么使得？”紫芝又是感动又是惊诧，连连推辞，“马总管，这些东西还是请你先拿回去吧。殿下虽是一番好意，可我却不敢僭越……”
“殿下就知道裴娘子会这么说，所以还命小人转告裴娘子：既是比正妃的聘礼略减了几样，便也算不得是僭越了，而且他用的是私蓄，没有人会说闲话。”马绍嵇微笑着解释，随即拱了拱手准备告辞，“婚礼于申时三刻开始，请裴娘子好生准备着，在此之前，殿下就不过来了。裴娘子若没有别的吩咐，小人这就告退了。”
“马总管，请等一等。”紫芝忽想起一事，忙又唤住他，吩咐阿芊给那些内侍们分发了赏钱，犹豫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问马绍嵇，“前几日我与殿下商量，想请宫中的一位旧友武宁泽来参加婚礼，殿下说这件事会吩咐马总管去办，却不知我那位朋友他今天来了没有？”
“哦，裴娘子说的是回心院的武主事吧？”马绍嵇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口中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殿下亲口吩咐的事，小人怎敢不尽心去办？只是，几天前小人就去宫里找过了，如今武主事已经不在回心院当差了，具体调去了哪里，回心院的人也不是很清楚……所以，裴娘子今日怕是见不到这位旧友了。”
“什么？他……不在回心院了？”紫芝甚是诧异，心中不禁隐隐泛起一丝担忧：小武哥哥与世无争，毕生所愿就是在冷宫中平安度日，如果离开了回心院，他还能去哪里呢？
待马绍嵇等人一走，念奴就找了个借口把侍女们也都打发了出去，一双贼兮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确定屋内再无外人，这才从衣袖中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片来，一脸神秘地塞到紫芝手中。那是几张坊间售卖的图画，纸质粗糙，画工也颇为拙劣，每张画上皆绘有一男一女，面目模糊，身上却是不着寸缕，搂抱在一起正在行巫山*之事。紫芝只瞟了一眼便羞得面红耳赤，慌忙把这几张图又丢给她，嗔道：“哎呀，念奴，这……这都是些什么呀？”
“春宫图啊。”念奴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说，“我听教坊里的姐妹们说，女孩子在出嫁之前，都要由母亲私下来教她们闺房之事的，如今你阿娘不在长安，所以我就替你买几张图拿回来看看了。来，你赶紧学着些，晚上和他洞房的时候可千万别乱了阵脚。”
“我……”紫芝仍是羞涩难抑，声音几乎低不可闻，“这种东西，人家……人家怎么好意思看嘛？”
“怎么就不好意思了？”念奴把那几张图硬塞到她手里，扬起眉毛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呀，都是要做新妇的人了，还有什么好害羞的？别忘了，你家郎君可是堂堂亲王，府里妾媵姬侍什么的一大堆，日后肯定还得迎娶一位名门千金做王妃吧？我都悄悄替你打听了，惠妃娘娘在世的时候就替盛王殿下定下一位正妃了，好像是还是一位宰相家的嫡孙女呢，出身尊贵，人也生得极美。你若是抓不住夫君的心，日后可怎么和那些女人争呢？”
“要抓住他的心，也不一定非得用这个吧？”紫芝红着脸细声细气地说，然而一想到日后要与别的女子共事一夫，心里便有些酸溜溜的。
“好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咱们先不说这个了。”看出她神色间微露黯然之意，念奴忙岔开话题，笑嘻嘻地向她盈盈拜了一拜，“恭喜裴孺人嫁得如意郎君，祝你们小夫妻日后恩恩爱爱，白头偕老，相濡以沫，早生贵子，嘿嘿，一定要多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哟……”
不待她说完，紫芝就已满面含羞地跑过去拧她的嘴，两个小姑娘咯咯笑着，在温暖如春的屋子里笑闹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