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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平原上的二十四种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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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安和醒来时,摸了摸身边,一山已经起床了。

    安和很为自已的懒惰而羞愧,想想以后无论如何也要勤快起来,一山能收留自己已很不错,自己不思回报,反让一个孩子照顾自己,岂是男儿所为。

    林一山给安和拿来自己的一身衣服,,淡青色的上衣缝一蓝色的补丁,针脚很粗,一看就是林一山自已所缝,虽然破旧,但洗得还算干净。

    安和不想再穿原来的衣服,走在大街上让人当猴看,接过衣服,穿在身上,二人身材相称,胖瘦相当,衣服还挺合身。

    安和原来的皮鞋配搭唐代衣服,也不算突兀,因为唐朝的突厥人也穿皮马靴,在永城县城也有看到。

    安和从背包里掏出镜子一照,委实一惊,不但眼角纹尽失,面部细嫩光滑,而且自己原来三天不刮,就长如茅草的胡子也消失不见,代之的是上唇一层细细的乳毛。

    又仔细地看了一下双手,感觉原来小了一号,手心里的老茧和由于经常喝啤酒已渐渐大起来的肚子也不见了,一切的迹象都表明林一山并没有骗他,他现在的年龄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无数帝王将相求之不得的返老还童,自己竟然手而得,看着镜子里有点陌生的自己,安和不知是喜还是悲。

    反正也就这样了,也不知将来能否重返现代,既天命如此,自己也别怨天尤人了,抱怨除了徒增烦恼,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还是听天由命,随遇而安吧。

    想到此,安和释然了很多。

    自包中取出牙膏和牙刷,用自己带的杯子在水缸里勺了水,站在外面刷牙,突然,林一山从后面一把他推倒,猛的把他嘴里的牙刷拔了出来,几乎把安和的门牙也一并拉掉。林一山一面死死地掐住他的人中,一面大喊着救人。

    口吐白沫的安和把林一山吓坏了,以前,他见过隔壁王娘娘癫痫发作时才有这种症状,每次刘大爷都用这种方法先稳住王娘娘的病情,然后再找大夫施治。

    安和刷牙时口中吐白沫,让林一山误以来他也得了癫痫病。

    安和死命地掰开林一山的手指,喘着牛一样的粗气站了起来,看着手足无措的林一山,哭笑不得。

    向他解释自己是在刷牙,一种保持口腔清洁方法而已,一山不信,取了牙膏研究半天,也没有明白何故这东西一入人口,就会制造出哪么多白沫来。

    这几天,安和已想给了他太多疑问和不解了。

    首先是刚救安和时,他身上的衣着,裤子太瘦不说,还扎一带状牛皮,一个光亮的环子扣之于上。精致无比,安和头发太短,只有出家人才剃成这样,脚上穿着式样古怪的皮鞋,自己虽没见过,但穿在安和脚上却很合脚。

    更甚者,刚才取安和的镜子一照,脸上毛孔清晰可见,也不知其所用何种材料所造,,自已家虽无铜镜,可他在芒山书院里照过,里面的人影是虚的,绝对达到如此清晰程度。

    梳头用的梳子是半透明的,摸上去滑溜溜的,捉在手里,很是舒服,与木梳子在材质上完全不同。

    再看看安和哪没有拉上的包里,东西千奇百怪,自己竟无一叫得出名来。

    自己捡来的这个家伙到底为何方神圣?

    让他到家来,是不是一种错误?

    他心里也说不清,不过,俩人已同住一晚,安和说话斯文,很有教养,不见其有异样举动,况且这货远没自己强壮,白白净净,细皮嫩肉,一看就是不事稼,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真要是起了什么歹心,自己有绝对把握制服于他,想到此,林一山放下心来。

    吃过饭后,林一山提议去芒山打猎,顺便砍些柴回来。

    安和随声附和,一山收留自己已然是很不错了,自己决不能做个吃白饭的。

    再看看这个家徒四壁的家,估计一天不去干活,都有断灶的危险。

    林一山从屋子拿出两把砍刀,一把是自己的,一把是父亲留下来的。

    又从墙上取下了自己自制的弓箭,还有一团麻绳,一并放在了院子里的木板车上,大黄狗一个箭步窜上车子,坐在车板上。

    林一山锁上门,安和推着车子,在林一山的指引下,出了县城,沿着一条不宽的小道,一路向北走去。

    这里全是平原,芒山是这方圆几百里唯一的一座山,山很低,也就一百五十多米,远远望去,影影绰绰的,卧牛一样横在前面。

    一路上田地里大部分种的是代粟,也有个别地块种的是高粱。

    初春的季节,满眼的绿色,道路两旁长着各种草和野菜。

    安和老家就在这片平原上,他整个童年都是在平原上长大的,他能认出路两边二十四种草和野菜的名字。

    比如说那种开紫色小白花的草,花形很小,小的让人可怜,它的名字就叫"狗狗秧"。

    比如说,那种开小喇叭花的草,花形也是很小,颜色又是褪旧的那种红,败红,红的很软弱,它的名字叫"甜甜牙棵"。

    比如说,那种叶儿稍稍宽一点、叶边呈锯齿状的草,一株也只有七八个叶片,看上去矮矮的,孤孤的,散散的,叶边有一些小刺刺儿,仿佛也有一点点的保护能力似的,可你一脚就把它踩倒了,这种草就叫"乞乞牙"。

    比如说,那种一片一片的、紧紧地贴伏在地上、从来也没有抬过头的草,它的根须和它的枝蔓是连在一起的,几乎使你分不出哪是根哪是梢,它的主干很细很细,曲曲硬硬的,看上去没有一点点水分,可它竟爬出了一片一片的小叶儿,这种草叫"格巴皮"。

    比如说,那种开黄点点小花儿的草,那花儿小得几乎让人看不见,碎麻麻的,一点点一点点的长在那里,它给你的第一印象就是让你轻视它,这种草叫"星星草"。

    有一种细杆上带一些小黑点的草,粗看虽瘦瘦弱弱也浑然一体,细看又是分节的,你用手一抓,它就自动地解体了,断成一节一节的,这种草叫做"败节草"。

    有一种看上去是一丛一丛的,丛心里还长着一些绿色的小苞,它的身形本就很小,自顾不暇似的,可丛蕊里却举着那么多的小蛋蛋,这种草就叫"小虫儿窝蛋"。

    有一种叶片厚厚的,杆也是肉乎乎的草,它的叶身是油绿色的,顶端却是碎碎的浅黄,那种黄似花非花,很像是猫的眼,如果你把它掐断,它会流出一股奶白色的汁液,那汁液是很毒的,它可以点瞎人的眼,这种草就叫"猫猫眼"。

    有一种叶儿呈柳叶面又显得很柔,很低眉顺眼,这种草就是"面条棵"了。

    有一种草是蔓生的,它缠缠绕绕地伏在庄稼棵上,一爬就是几尺长,藤一样的棵棵上生长一种扁圆的小叶,结有一嘟噜一嘟噜的扁豆状的绿色小浆果,浆果酸酸的,也有一丁点甜味,这自然是"野扁豆棵"。

    再比如,有一种茎端举着一个个紫红色花序的草,那草的下部很柴很单,却高擎着一只只紫红色的、菱形的小灯笼。那紫也是很陈旧的紫,渐渐褪出来的紫,红也是水洇出来的那种红,颜色是慢慢浸上去的,看上去没有一点儿亮光,却又是经得住细看的,这就是"灯笼棵"。

    再比如,有一种叶儿分叉的小草,茎上的草叶是一对一对的,分开叉成剪状,中间是一个小小的鼓结,这就是"剪子鼓棵"了。

    再比如,有一种蔓儿弹弹长长、又曲曲弯弯、线一样细的草,它隐在庄稼棵的下面,紧贴在地皮上,就把那线一样的蔓儿扯出去,生出几片椭圆形的小叶,这看上去就很勉强了,很有点力不从心了,可它却又结出果来了,那果珠儿一样圆圆,油绿色,翡翠似的,尝了,味又是很苦的,这就是"蜜蜜罐"。

    再比如,有一种大叶的草,草叶呈圆弧状,叶面稍宽,一株一株的散长在庄稼地里,这就是"猪耳朵棵"。

    再比如,有一种草的颜色是暗绿的,叶面稍窄一些,矮矮的小棵棵,那叶儿软塌塌的,很疲劳的样子,那绿也是往下走的,往暗处往灰处走的,没有一点色泽,这就是"灰灰菜"。

    "白号"是靠气味引人注意的。它总是孤单单地生在草丛中,不怎么起眼的,可它能分泌出一种薰人的气息来,那气息也是很复杂很不正道的,开初并不觉得,慢慢你就有点晕了,就觉得那味似香非香、似臭非臭的,却暗暗地逼人,叫你头懵。

    "毛妞菜"的叶是团状的,团儿很小,是贴在地面上生长的,几片叶子呈瓣形平贴在地上,中间有一个很小很绒的蕊,也是散散落落,尽量不引人的。

    "麦郎子"是伏游在麦田里的草。这是一种没有颜色的草,它伪在麦棵上,麦苗绿的时候它也绿,麦子黄了,它也跟着黄,身子紧缠在麦穗儿,看上去游游动动,躲躲闪闪,却也结出一个小小的,很不像样的穗儿,有籽,只是很秕。

    "毛毛穗儿"就不同了。它叶儿油绿,一丛一丛的,高高地挑着一个毛绒绒的穗头,穗头上有许多绿针一样的绒刺儿,那刺儿很软,很平和,带一副乖顺的样子。

    "水萝卜棵"的叶儿是扑在地上的,它的水分全储在根部,因此根就显得粗一些也长一些,拔出来看是嫩白色的、带须,尝了,有一点涩甜。

    "狼尾巴蒿"的穗头很长,下垂着弯成弓形,叶儿是条状的,叶长,茎儿弹弹的,总像是弯着腰,不敢抬头似的。

    “马蜂菜"一身油绿色,叶肉看上去很厚实,看上去油汪汪肉乎乎的,茎杆却是浅红的,红的很宽厚,不过头部又呈盘蜷状,略带一点点浅黄。

    "野蒺藜"也是随地蔓生,开着一丛丛碎星样的小黄花,花也是尽量往小处去,往淡处走,一星星、一点点的,看上去温温顺顺,却生出一种六棱形的带刺的蒺藜果,那果上的刺极为尖锐,稍不留意就会狠狠地扎你一下

    。"涩拉秧"的茎很细很长,一节一节的,每节有四叶,叶儿是棱状的,对称的,茎上生有一种灰灰的短毛刺儿,很涩......在豫东平原,最为普遍的、最为常见的草,也就是这二十四种了。

    在平原上,阅过了这些草的名讳,你就会发现,平原上的草是在"败"中求生,在"小"中求活的。

    它们虽然很小,但生命力极强,它从来就没有高贵过,它甚至没有稍稍鲜亮一点的称谓,你看吧:小虫窝蛋、狗狗秧、败节草、灰灰菜、马蜂菜、狼尾巴蒿......它的卑下和低劣,它的渺小和贫贱,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是显现在外的,是经过时光浸染,经过生命艺术包装的。就象这里的人。

    狗狗秧、乞乞牙、马蜂菜、狼尾巴蒿、水萝卜棵、甜甜牙棵、毛妞菜、猪耳朵棵、面条棵、小虫儿窝蛋、马蜂菜都是能吃的野饥荒的年代,就成了农民救命的食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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