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小说网 > 和女鬼在北宋末年的日子 > 第一百七十三章 锋芒

第一百七十三章 锋芒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逆鳞银狐续南明

一秒记住【千千小说网 www.77xsw.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斜阳脉脉,从西水门一直晕渐到小甜水巷的风悦楼幡上。

    酒楼的生意在这点上无疑是最热闹的,小厮伙计忙前忙后,脚不沾地,不过只要是一有闲空,就会把耳朵贴阁子窗上,听里头苏进和掌柜商讨酒楼翻新的事,这里要拆那里要建,这里用沉香梨楠、那里上璜玉翡翠,听着很厉害的样子。

    “小二,一斤琼酥!”他们俩撅着嘴被唤声拎去,阁子里的陈守向也在皱眉。

    “这装修下去,要得烧多少银子,酒楼生意虽然比起往常要好上许多,但终归比不得那些大酒楼,若是……”他念念碎的心疼钱,结果被苏进一句卢员外给呛了回去。

    “卢员外上回可是……”,“好了好了,听你就是。”

    “呵,陈叔不要过虑,下月就给酒楼鼓捣些镇场子的东西。”他一开始就是要把酒楼和书铺捆绑经营,所以在敲定了翻新的事后,就立即起身去几个书坊查验活字版韵轮的推广进度。

    好在如今一品斋和陈家有了些名声,加之金元攻势下,还是从不少书坊里撬了些识字书匠过来做活字,在那十个娃娃的协助下,这些老书匠也很快掌握了活字技术,不过对于苏进硬要钻活字的行径依旧保持怀疑。

    “听说城北两家也都配上了这版韵轮,你说……那苏家少爷想做什么?这亏本的买卖有啥赚头?”

    “我哪儿知道。”旁边摇头,“也许是听人蛊惑了。以为这活字真个省本。”

    小纸坊街口的陈记分号书坊里,几个老书匠们一边转版轮,一边唠闲嗑。这时外头有“苏少爷、苏少爷”的问候声拉近,他们也是赶紧起身,把袖子上的灰掸了。

    “苏少爷。”

    “嗯……”

    如今陈家已经盘下了内城大小共计十四家书坊,辐射面覆盖整个汴京,这所有分号书铺走上一遍,至少也得费上两个时辰,而今日之所以费这么大功夫走这一趟。其目的就是为了正式下达活字任务,不过,显然这些老书匠们并不能领会他的意图。

    “报纸?”

    “报纸?”

    “报纸??”

    “恕老头儿愚拙。这报纸还真未听过。”这些老书匠们放下手头的活儿挤过来,互相间也是询问何谓报纸,待得苏进将样本公示出来后才恍然。

    哦,原来就是告示。

    他们这么认为。苏进也就笑笑随他们去了。只管将几个技术细节与他们强调了下,具体版面分工的事宜他已经交代给各铺掌柜,就不多做絮叨,手上的茶都没放凉,就又上马去勘察几个报亭的施工。

    报亭建筑简易,占地也小,除了被几个小毛孩笑成茅房外,一切都还算顺利。

    “到时候都给我涂绿漆。”

    “绿漆?”漆铺的几个工匠砸巴着嘴应下。旁边又是几个骑大马的小孩笑这茅房好丑。

    这些听在苏进那几个跟班耳朵里明显就不愉快了,刚想上去训两句就被苏进拽了回来。一个趔趄。

    “那些小鬼太欠收拾了,苏大哥你别拦着我。”

    苏进正了正图纸,并不理会他,“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我办事您还不放心,没爹没娘的穷娃子哪里都有,别说一百个了,就是一千个我也能给您找来。”他眼睛蹭亮。

    于心理学而言,报童是很有营销优势的,如今既然要做好,这些周边自然要拿进来,倒时候统一制服,培训公关,从内到外的把产品的个性凸显出来就差不多了,不过这些事他一个人是兼顾不住的,所以了,蹴鞠队那几个嫡系爪牙就被他抓了过来。

    报亭勘察完后,余下几个都被分配了任务,只剩下苏进和申猴子两人骑马行进在东大街上,身边商贩货郎涌动,叫卖吆喝不绝,两人间原本顺趟的谈话忽然一个刹车。

    “还要唱大戏?您这是开酒楼啊!”申猴子拽着缰绳。

    “让你联系你就联系,倒时候要是发现少了一家,你们这蹴鞠也可以收场了。”

    “……”他胯下的马都停了下来,任由苏进把他落远了。

    真是万金油的威胁。

    ……

    ……

    苏进正式着手报纸刊印发行的事后,陈家名下的商铺几乎都活络了起来,弄得接到吩咐的几个掌柜一头雾水,这书铺的事儿管成衣铺什么干系?这书铺的事儿管杂玩铺什么干系?

    热火朝天的铁匠铺里,正在打刀器的老铁匠从身边接过张图纸,那淋漓大汗的黑脸立马纠结了起来。

    “这又什么东西?”

    他拿麻巾擦着头,将纸横来横去,还是旁边给他解释。

    “苏家少爷让人送来的,说是下月一品斋卖什么报纸要用,让师傅打几样出来先。”

    这老头大半辈子了,还真是头一遭碰到卖书还要用铁器招呼的,难不成要强买强卖?

    他“哧——”的将烙红的铁片浸入冷水,在白烟中摇头叹气。

    ……

    ……

    “苏家少爷,几个铺子老头儿都支使人去了,不过那些掌柜对少爷的吩咐都不太明白,您看要不……”

    “他们的问题以后自然会明白,我现在只要东西,”

    一品斋门前,苏进滚鞍下马,里头的庄舟立马就迎了出来。现在一品斋已有多家分号,他这以前的小看店在如今也是有几分大掌柜的意思,代苏进将一品斋的任务分派出去,而后再将各铺的问题反馈回来。

    “那……好吧。”庄舟缓缓颔首,既然苏进这么说,他们下面照办就是。话到此,他想起来内堂久候的客人,正要引见时……

    “这位苏家少爷可真是贵人事忙。老身在这可是有些时辰了。”里头揭帘出来,等苏进看过去时,她身后的一少女也是跟了出来,给他使了使眼色。

    呵。

    这老太婆倒是身子健朗,怒目愠容的模样简直是要把自己活扒了,看来在这儿确实等了段时间了。他把人请进内堂,重新上了热茶。

    “不知老夫人前来。还请见谅。”他看到天井里摆着的两担彩礼,还有旁边守着的四五个家奴,一时间也摸不透对方来意。

    难不成是招他做女婿?

    他这想法倒是把自个儿逗乐了。不过这落在王氏眼里就更是愠恼了,在她看来,苏进就是在戏谑昨晚上李家在他面前吃瘪的事,所以这端在手上的茶盏又是被重重地搁了下来。

    她哼了声。不过言语间还是保持着士族名门的风仪。

    “今日突兀拜访。乃是老身替我二子来答谢苏家少爷相助之谊,倘若没有苏家少爷鼎力相助,怕我这二子与那曾家女儿都将终身抱憾,此份恩情我李家感激不尽,是故今日带了些薄礼来,还望苏家少爷勿要嫌弃……”

    “哦…”还以为什么。

    王氏则继续,“下月十二乃是大利月,黄道百吉成日。天喜三和,是难得的好日子。我李家已与曾家商定,就选在这天把喜事办了,苏家少爷作为撮合人,自然是要来吃个酒席的,而且……”她把身后的李清照拉到跟前来,“苏家少爷浴佛节那回救得小女,与小女可是有莫大缘分,老身就想着十二那天做个仪式,让小女拜你为兄长,也算是双喜临门,不知……苏家少爷意下如何?”

    苏进看到少女使的眼神,会心一笑,站起来笃了个来回。

    这看在王氏眼里就是考虑,她知道这书生是个聪明人,这些话说出来就是给他留面子,若是他还算识趣的话,就应该知道怎么做。

    “老夫人提议虽善,但在下孑然一身惯了,所以还是过些日子再给予答复,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见他服软,王氏也不再咄咄相逼,持重的颔首应了,自是以为对方只是要个台阶,不过她却没注意身后女儿投去欣然的目光。

    目的既已达成,王氏也是一拂大袍的与苏进说辞,态度极为倨傲,不过刚转过身,迎面就见到庄舟引着几人进来。

    “几位来的巧了,苏家少爷现在正在书斋。”

    呃……

    亲家见面,可这模样却看得旁人忍俊不禁。

    “赵夫人这是……”

    “呃,李夫人也在呢……”

    尴尬之色溢于言表,不过很快就恢复常态。王素卿见对方也是抬了礼过来,而且还是郭氏和自己那“女婿”亲自过来,这可不会是什么寻常事。她假意告了辞,而后躲在前堂的门帘后听这墙角。

    “姨娘,你这是……”

    “嘘。”王氏把耳朵贴近了门帘:赵家这时候不去司理院营救那赵思诚,怎么反倒是来这儿,难不成是要先找这书生解气?

    她的揣测是合情合理,但生活就是因为变数而让人敬畏。

    “思诚年少无知,鲁莽之下才做了这等愚事,还望苏郎君海涵见谅。”

    “赵老夫人这是哪里的话……”

    郭氏熟悉声音让王氏顿时就愕然了,她瞥向身边的女儿,不过李清照也只能给她一张不知内情的脸。

    “店家说不会有事,现在看来真是这样了。”

    她们才听了一会儿墙角,店外进来的访客就打断了她们,看那老头一身圆领锦袍,颔下长髯耳际霜鬓,与庄舟几句寒暄后就直奔主题了。

    “……苏郎君与鄙府存有些误会,想来实在不美,所以老朽此次就是奉了家主之命前来向苏郎君澄清误会,还望庄管事里头通传一声。”

    庄舟和善的微笑,“老管事客气了,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老头儿也是觉得两家有些误会,如若能摊开说清了,自是最好不过……”他有些和事佬的味道,那王府的老管事也点头颔首的。

    “那老管事在此稍后,我这就进去通传。”

    两人的对话一丝不落的被王氏听去。使得这位贵妇的冷脸在不知不觉中软化下来,她从门帘缝隙中瞄了眼天井里头,见郭氏与那书生“有说有笑”。像是亲家般的热络,就连那赵明诚也在底下陪两句笑。

    王氏转身就拉了李清照上车。

    “姨娘你这是……”,“回去再说。”

    她们与王府一干人擦肩而过,外头候着的李府奴仆得了王氏眼神后赶紧驱车驾马。

    王府那老管事看到这急整出发的马车,微微皱眉,不过转念又释然了,外家的事情与他可无关。而这时庄舟也笑吟着从里头出来,一并出来的还有赵家人,相互一番告礼说辞后。与这老管事打了个照面,这让他又是皱起了眉头。

    苏进,苏仲耕……

    看来,老爷还是小觑你了。

    他心事忡忡的应下庄舟的话。迟疑了须臾后。就像是排队领奖似得揭帘进去。

    ……

    ……

    黑云压城,雷声在云层冒泡,街上疾行的百姓就像是溪流下的鱼,哧溜的就不知钻到哪个角落。

    苏进叹了口气,将手上的信笺重新折进纸封,没想到前脚刚送走赵王两家,后脚就传来这消息。

    “苏少爷,这是怎么了?”庄舟上前问。

    “要变天了。”

    “变天?”老头抬头看了眼。黑压压的,有些木讷的点点头。“哦……这样啊,那得把伞置备了。”

    “再置备些纸钱白麻吧。”

    “?”

    ……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但等到真个来临时,心中那片宁静的池塘还是起了些褶皱。

    黄昏骤雨,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凝望着门前的人流马川变得越来越湍急,他背在腰后的手慢慢握成了空拳。

    ……

    ……

    *********************************

    *********************************

    这一晚,汴京下了很大的雨,对于酷暑中的百姓来说或许算作甘露,但对于这赵氏江山来说,无疑是场山洪猛灾。

    雨停天明,旗幡飘飞的宣德城门楼上,有内官夹在雨丝里宣读谕旨,高扬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并且随着学士院的制词榜布后而愈发沸腾。

    “……钦圣宪肃皇太后力平国之危难,御正殿、避家讳、立诞节,宾召故老,宽徭息兵,又能不待附庙果于还政,可谓事光前古,名垂后世,何奈天不佑德,凤驾仓晏……”

    街头巷尾的百姓攒头交论,也有府邸里的官员捏着飞书发愁。

    “…于六日后出殡永裕,诏令举国禁乐止宴一月,以此悼念……”

    “敕谕即日,舍奉法首公之,宫制建中靖国年六月庚午。”

    民间对此反应不大,无非就是烧些纸钱,但朝堂就翻天蹈海起来了,尤其是以韩忠彦为首的元佑党人对此最为敏感,并且随着第二天安焘致仕的事件而不断上升。

    “安相致仕了?”

    “睿思库刚出的旨,还是张商英给制的词,大人您过目。”

    “官家这是要做什么?”

    ……

    诏旨一出,韩府堂上须臾间便已聚集了十余名三省大员,他们有些坐立不安,茶水都已经换了三盏,可韩忠彦还没出来,这让他们更是心急如焚。

    “吴管事,韩相可是身体不适?”

    给事中刘拯先起来问了话,余下的尚书侍郎也一一跟话上去,正是喧闹之际,堂帘子“哗啦~~”的响起来,气度沉稳的韩忠彦从几个家奴间笃步进来,目光往他们这儿一扫,顿时就把这锅沸水给点息了。

    “吵什么吵,还没到天塌的时候。”

    韩忠彦坐定在主位,两列下去的硬裹两脚官帽在这时却有些参差凌乱,心虚的几个低下头,不敢去迎韩忠彦望过来的目光。

    韩忠彦淡淡道,“太后乃我元祐党人支柱,我等有如今场面,皆可为太后一力之劳,如今太后驾薨,撒下为竞大业,实属国之憾事。尔等既为大宋臣子,在这时不思国恩,只顾私利。岂非寒了娘娘信任?”

    “老夫自元祐以来,一直秉承先公遗念,为政不怠,宽徭以民,意图拨乱发正,还我大宋清明乾坤,即便如今太后中道仓晏。但老夫誓命依旧,哪怕前路再是荆棘,亦要玉碎瓦全!”

    “底下要是有胆怯了。老夫绝不逼迫,言尽于此,诸位自行衡量~~”

    他拂袖而走,底下纷纷起座相顾。一时间也失了主意。慌慌张张的,为首的刘拯一双寒目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冷笑了声,起身就出了厅堂,他身后亦有一部分省官毅然出府,丢下这一堂的侍郎尚书原地尴尬。

    “走吧,事情还没那么糟,安相致仕的传闻由来已久。如今也不算突兀,或许是我们太过敏感了。官家对太后孝义诚挚,想来必会继述太后志向。”

    那顶摇摇晃晃的官帽子在摇摆不定间暂时倾向了安稳,唉了口气,随着大流出府了。

    那就以不变应万变吧。

    不过,韩忠彦的书房内却不是这么个情况。

    他坐于书案前,磨砂着手底下光洁如玉的澄心堂纸,面上的凝重随着府役的回禀而微有异变。

    “官家守在太后灵前彻夜未休,朝政大事均下付学士院暂权处置,内宫宗亲相劝无效,看是悲痛欲极。”

    檀木香气袅袅而升,遮住了书案前的那张脸。

    蔡京……

    他将手底下的澄心堂纸折了个角,如此好纸倒也舍得相赠,看来真是诚意倍至。

    他慢慢的笑了,嘴角的弧度也有了些笃定。

    ……

    ……

    而与此同时,送纸出去的蔡府家奴也回府禀告了。

    庭院老槐下,蔡京滞住了正欲落下的棋子,看了眼对前抿茶的书生,笑了下。

    “如何?”

    “还不错。”书生放下茶,看了两眼对面后又解释。

    “我指的是茶。”

    槐树枝叶“啪啦啦”的被吹得响,把叶上的露珠甩了下来,滴在下头的棋格磐石上,上面有黑白两龙正绞杀激烈,家奴见两人专心弈棋,只得悻悻退去,正巧和庭门出来的蔡攸撞了个正着。

    “大少爷早好。”他赶紧问安。

    “嗯……”、“我爹让你做什么去了?”他也看到了槐树下正与苏进弈棋的蔡京,而且看似愉快,脑中稍一转念就拉住这家奴问明细由,这家奴也是如实而告,“老爷让我给韩相府送了一刀澄心堂。”

    蔡攸眉头一皱,“没了?”

    “没了。”

    他眉头更是大皱,不过眼下得去瞧瞧乱成粥的尚书省,所以暂时也顾不上这爹肚子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

    ……

    雨后初晴,地面上的泥尘还是深色的,哪怕是宰执府前,只要是有车轮子碾过,也是得粘上这湿哒哒的泥尘。

    已是换上白事幡麻的曾布府前,中书舍人曾肇从车厢里出来,掸掸袍袖,两边扶着他下车辕。

    “老爷小心。”

    曾肇那张面色凝重的脸即便是到了其兄面前亦是如此,今天这么大的事儿曾布还不出面,整个中书都快乱套了,眼下正是人心惶惶,底下都在等这身为仆射中书令的态度,可不想今日这曾布依旧病辞公务,乐悠悠的在后院的亭楣前遛鸟。

    啄啄~~

    他拿竹筅子拨几滴晨露喂到黄鹂嘴边,不想这只黑枕黄鹂撇过脑袋,愣是不去啄食露水,最后就是石桌前坐下的曾肇也看不过了。

    “兄长究竟是何想法,倒是给愚弟透个底啊。”

    曾布笑着让两边将鸟具收了,敛袍坐下,“子开这么急的过来,莫不是婚宴延期心头不快了?”他不待曾肇回应就是哈哈笑了起来,将石桌上的一碟蟹黄包子推过去些,“想必子开还未用过早点,来……”

    曾肇捏起一个包子来看,那包子褶简直就是一面镜子,郁结的他将包子又塞了回去。

    “兄长就勿要藏掖了。”

    曾布笑着,“既然你不吃,那过会儿就把这几个给蔡京送去。”

    “嗯?”

    曾布笑吟吟的脸让曾肇顿觉心畅,他知道这兄长心中已有对策。赶忙便是把那恼人的包子推开,旁边这时也适时的端上团龙茶来。

    “听闻那蔡京与官家近来接触频繁,想来必是得了官家信任。兄长莫不是……”

    曾布迎着亭风端起茶盏,茶盖轻抹了两下沿边后呷了口,不急不缓的一番的动作下来,就是一字不吐,等到开口说话时,脸上已没了适才悠闲自得的雅士神态。

    吧嗒一下,茶杯扣在桌上。

    “兄自熙宁立朝。以至今日,时事屡变,惟其不雷同熙宁、元丰之人。故免元祐之祸;惟其不附会元祐,故免绍圣之中伤,坐视两党之人,反覆受祸。而独泰然自若。其自处亦必粗有义理,以至处今日风波之中毅然中立。”

    “每自谓存心无愧于天,无负于人,元祐及惇、卞之党亦何能加祸于我哉?

    曾肇皱眉沉吟着,也是时有颔首,这兄长能有今日地位,自是有他的一套官场手段,“那。兄长的意思的是……”

    在他揣测的语气下,曾布把目光慢慢移向头顶。头顶的这片一洗过后的天穹,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留下。

    “上践祚之初,深知前日之弊,故尽收元祐窜斥之人,逐绍圣之狭怨不逞者……”

    随着他娓娓道来,曾肇的眼睛是越睁越大,脸上止不住的情绪在抖动,临末起身时,却是被曾布笑着按住,示意了下桌上那碟蟹黄包子。

    他笑着,曾肇也是笑了,如同亭楣子上飘曳的流苏带。

    ……

    ……

    那么接过蟹黄包子时的蔡京就明显有些笑不出来了。

    白事灯笼的蔡府门前,与苏进说笑着出门的蔡京接到曾府投递过来的一笼蟹黄包子时,那脸虽不至于成了包子褶,但稍许的意外还是有的,他扭头看苏进,苏进含笑摇头,他也霎时收起了之前的云淡风轻。

    果然都是些老狐狸。

    眼前的人马川行的踊路街头,在行至西水城门处都迟缓了下来,脚夫柴车、戏班杂役,这时都在城墙口处攒动人头,他们对着张贴的布榜碎声议论,有几个冥器店的送货小厮见了那是开怀笑,左右而言的说要赚大钱了,结果还没笑过第二声,就已经被他们管事一耳光扇下车头。

    叽里咕噜的几句粗语,差不多是“老子还没活够”云云之类,旁边赶紧屏散了,引得几个军巡过来追查,闹哄哄的。

    在蔡京眼里,这番的情景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过了六日。

    六月十三日,天色也是如时下的氛围,阴沉沉的吹着风,使得原本渐热的酷暑天让人丛生了几许凉寒。

    这约阔二百余步御街如今也是换了番面貌,道路两头各安了齐腿高的黑漆杈子,不许市人接近,如今看来,应该就是为了今日送葬仪队的通行顺畅了。百姓们挡在杈子后围观,男子臂系黑巾,女子头别白花,粗布麻衣的聚拢在御街两头垂首而泣,哭不出来的就只能掩掩眼角了。

    声势浩大的送葬队伍从宣德门一直排到朱雀门,沿途泼洒黄纸,奏哀乐,禁卫将士个个面色肃穆,中间骑马的徽宗披麻戴孝,上裳下衣皆是最粗的麻布缝成,侧边不交裹,断处外露,乃是最重的斩衰之礼,还有向家族人,在今日也是身披重孝,位在徽宗身后,已是作为从属的最高规格,当送葬队伍行出南熏门后,宗室长者宣读哀册,向氏的灵柩正式送往奉义永裕陵。

    这时全民跪下,白幡孝布飘扬在整个东京城上,行着最为庄重的礼节。

    国丧的氛围在此时达到最高峰,悲恸之情随着那片片白绫递染开去,飞入李家府邸内。

    一身素白细麻的李清照跪在灵堂前哀悼,作为女眷的继母王氏同样如此,她头上还裹着白巾,往火盆里慢慢的塞黄纸,看它烧成黑色的灰烬,其实是比较枯燥的。而她们边上的阁子里,李格非、晁补之、吕希哲几个老友正在聚头交论,声音被细密的珠帘格挡着,听不清说的什么,等到商议出结果后,帘子也由奴仆捋到梁柱上扎住。

    里边人出来,面上俱是肃然。王氏见了,压了压眉头,起身来到李格非身边说话。

    “老爷。如今时局混乱,既然连范右丞都致仕了,我看我们还是请调外县吧。”她终归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在本家势弱的情况下,自是希望能远远的逃离这政治漩涡,不过李格非无动于衷的神色显然已经有了某些方面的决定。

    旁边的晁补之哼了声,“如今时政艰难。人人若都只想着自保求全,那这大宋朝岂非又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我等臣僚食君之禄,自当担君之忧。韩相已有誓言,哪怕玉碎瓦全,也不能让绍圣之势复起,既已如此。那我等臣属又有何脸面畏缩求私?”

    他的大义凛然最终只能遭到王氏一记白眼。对于这蛮蹶子她是没辙了,只能念着下来在做做李格非的工作,她正想着,那吕希哲却是捋着白须问向跪悼着的李清照。

    “安安素有主意,对于如今局势而言,可有何建言?”

    少女卷着黄纸往火盆里塞,有条不紊的,看着又一张黄纸烧成了灰烬才叹道。

    “太后新故。朝纲还是安稳些为上,闹出些不愉快的事。到头来还是自己吃亏。”、“这大宋是天下人的天下,但归根结底还是他赵家的天下,老先生们上建行策固然忠挚,但收效未必如意,古语不是有言,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鼾睡,燕云久被外族所占,是历代帝王的一块心病,官家帝位不正,是故必要拿开边正言。”她顿了顿,起身从身边侍婢手里又取了刀黄纸烧。

    “那《保和殿曲乐集》不是已经下发到诸路司了么,现在或许已经到了各路州学了,难道老先生还以为官家会继效太后?”

    她越是说,吕希哲和晁补之脸色就越是沉重,他们知道大势恐怕难以扭转,但心里还是不能接受,纠结了许久,也只能含糊出“再观望些日子”的话。

    而此时的郭知章府上,也是同样的灵堂设着,一公一私,烛蜡的光焰映在郭知章没有动静的脸上,身边素服细麻的妻室又是痛哭起来,怨着自己的无能,让仇敌逍遥法外,说上一两次也就罢了,但是说多了就让人生厌了。

    郭知章骂道,“那逆子也是自作孽,我这做爹的官都差点丢了,也算是对得起他了,你还想我怎么样?”

    妻室却是有理,“人家只不过丢了前程,可咱尉儿可是连命儿都丢了,能一样吗?你说能一样吗?每次听到坊间议论那姓苏的,我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怎得你连一个小小的商户你都解决不了,你说你这从三品的侍郎做的还有什么用处?”

    “夫人!”、“夫人!”旁边的奴婢赶紧是搀扶住她,不过此下脸色更差的应该是郭知章,他原本以为那书生应该会寻短见,或者是以酒度日,终日惶惶,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可没想到这书生居然打蛇上棍,真的一心一意的钻他的商途去了,虽说今后也不会有大成就,但人家活得却是一天胜过一天,民间的声名也是如此,这让郭知章如何不切齿。

    “嘭——”的他一脚踢翻了火盆,靴面上粘满了烧枯的黄纸,两边奴婢赶紧屏退。

    “小小商户?”

    他冷笑一声,“妇人就是妇人,若真是如此,你以为陈师锡这做御史的会一声不吭?他儿子连个全尸都没有,就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会到如今就只有龙舟那回的落井下石?而且还是混在诸多言折里的~~”

    他的讥笑似乎也并不是针对妻室,不过妻室也有些明白了,她咬了咬舌尖,袖子里的帕子被攥的紧紧的。

    “明的不行,那就不能使暗的?”

    郭知章阖上眼,仰头叹了口气,“好了,如今太后新故,我们还是安分些好,等到风头过去了我再想想折子。”

    他收袖而出,苍老的背影映在身后发妻眼里,是如此衰竭没有生气。

    她不禁喃喃有酸意。

    已经老了吗?

    ……

    六月,东京城内风云际会,雷雨与晴空交相登台,这份酷热,让许多人汗透了深衣,并且继续延伸下去。(未完待续。。)

    ps:  这几天人在外头,劳累是有的,而且俩小孩也闹的很,码字的时间确实少了些,不过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写文上的一些感悟,形象些的话,就好比武功突破了一层桎梏,脑子里的想法和笔尖的感觉更加丰富了,觉得需要些时间去沉淀消化,以现在的感受来说,是可喜可贺的,以前字里行间的酸味被涮淡了许多,可以说是在朝另一个极端走去,自己心里拿捏着尺度,等触到这个底线后就会反弹至中庸,相信届时会带给大家最为成熟的自己。最后,依旧感谢大家的支持,山楂高兴着,并且会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