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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初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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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景瑄一路什么也不顾,就这样一门心思赶回了广清。

    到达广清的时候还未到正午,远远便听到城门处杀戮之声。

    荣景瑄这一次却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疲累,他让旗兵升起军旗,直接大声道:“儿郎们,随我拼杀去也!”

    那些广清旧兵竟也一个个目光如炬,似乎一点都不疲惫。

    他们这一队人马就这样直直往敌人后方侵入,还不等敌军留守的士兵做出反映,便直接一扑而上,以最凶狠的姿态杀如战场。

    一瞬间,战势骤变。

    荣景瑄被骑兵们护在中间,他抬起头,一眼就看到谢明泽正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低头望着他。

    两个人沉默地看着彼此,谁都没有说话。

    这一眼,似乎划破了生死,也把时空化为虚无。

    谢明泽突然对他微微一笑,阳光下,他满身鲜血,铠甲斑驳,面容苍白,□□景瑄看了,却觉得他美的无法形容。

    只因他还活着。

    躺在棺木里的谢明泽干干净净,安静祥和,可他却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他要他能对他笑,每日陪他吃饭,和他同榻而眠。他要他跟他一起讨论战事,说些旧日记忆,抑或什么都不做,只是靠在一起各自看书。

    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他便满足了。

    谢明泽,你还活着,真好。

    荣景瑄这样无声对谢明泽说着,谢明泽笑着低头看他。

    突然,他翻身出了城墙,纵身一跃跳了下来。

    那里,恰好有一匹无主的战马,谢明泽直接翻身而上,策马往荣景瑄身边奔来。

    无数敌人向他涌去,好像扑火的飞蛾,又似归巢的燕子。

    谢明泽策马疾驰,他面不改色,毫不畏惧。手中的长戟似收割生命的利刃,敌人一个一个在他身边落下马去,再也爬不起来了。

    他很快便来到荣景瑄身边,脸上的血迹还未干涸,却笑得异常灿烂。

    “景瑄,我就知道你会回来。”谢明泽坚定对他道。

    荣景瑄突然伸出手来,他指尖还带着细微的颤抖,离他的脸近了些,又往后躲开。

    谢明泽笑着看他,突然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来试试,我是不是好好的?”他们紧紧握着手,彼此传递着温热的体温。

    荣景瑄死死盯着他,恨不得当着无数士兵的面,恨不得就在这战场上吻住他。

    “我真想打你。”

    他这样威胁道。

    然而这到底是战场上,两人只简短说了几句话便分开了,谢明泽带着一路人马直直向敌人的火器营冲去,而荣景瑄则带着大部队在城下绞杀敌人。

    午时刚过,喧闹了两日的城墙终于安静下来。在敌人大部队已经尽数战死的情况下,剩下的几百人直接选择的了投降。

    谢明泽带着人马回到荣景瑄身边,城门已经打开,士兵们全部一涌而出,在城外欢呼雀跃。

    胜利来得这样艰难,他们昨日还想着自己就要为国捐躯,可不过一个昼夜,生的希望便悄然降临。

    荣景瑄高举大褚军旗,扬声道:“我们赢了,广清守住了!”

    士兵们高声叫:“我们赢了,赢了。”

    不知谁提了一个头,他身边的人渐渐跟随,于是声音彻底壮大。

    荣景瑄静静坐在马上,突然听到士兵们异口同声叫到:“复我大褚,国泰民安。”

    荣景瑄几乎热泪盈眶。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和谢明泽一起举起军旗:“复我大褚,国泰民安!”

    阳光下,他们两个如同军神,给人无限的希望与力量。

    战事终于结束了,荣景瑄和谢明泽吩咐士兵全部回广清大营休息,剩下的让赶回来的大部队清理战场。

    他们两个则一起回到广清城里,去了郡守府。

    原本长乐郡郡守已经正法,现在全郡的政务由谢明泽暂代,等到勇武军的大部队来到广清,随军而来的郎宁友便可顶替谢明泽,成为新一任的长乐郡守。

    而丰宁郡则由澧安郡守周岑暂代。

    所以此时的郡守府空空荡荡,除了两个师爷连同家眷住在这,其余也只有寥寥三四下人。

    刚进郡守府大门,门口的门房便看到二人,立马要喝:“当家的,将军们回来了,快备水。”

    他们两个身上脏兮兮的,满头满脸都是土,铠甲上也是鲜血横流,肯定要清洗一番才能好好说话。

    很快一个三十几许的妇人从宅子里出来,笑道:“将军辛苦了,水已经备好了,就在主屋,二位用过午膳没?”

    谢明泽摇了摇头,看向荣景瑄,荣景瑄也摇了摇头。

    谢明泽道:“劳烦大婶了,给我们做些好克化的粥食便可。”

    “好,一定做得香喷喷的。”那妇人笑着答道,自去忙了。

    荣景瑄跟谢明泽都累了好几日,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说话,于是便快步回了主屋,直接把铠甲往地上一扔就进了隔间。

    隔间里依旧是两个单人的浴桶,此时浴桶里的水还很热,自然不是让他们现在就下去泡的。

    谢明泽让荣景瑄坐在台子旁:“我先给你洗洗头,看着太脏了。”

    荣景瑄这一路觉都没好好睡,别说洗澡了,就连饭都没吃上几口,谢明泽说他脏兮兮可是说得太对了。

    临近十一月,屋里已经烧了地龙,两个人就算只穿着里衣也不觉得冷。

    荣景瑄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弯下腰去。

    谢明泽兑好温水,用水瓢舀起浇到他头上:“别睁眼啊,水热不热?”

    他声音有些哑,却异常温柔,荣景瑄只觉得心中一片柔软,那些训斥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在赶回来的路上,他想了一千句话骂他,可刚一见到他的脸,他却什么都忘光了。

    他想说什么来着?

    你再这样不听话,我就当着众人的面打你屁股?

    还是你要是再敢偷偷一个人死去,我无论在何处,也要随你而去,让你死了都不安心?

    这些都不是。

    他现在只想说:阿泽我求求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活着。

    他体会过一次、两次、三次,他再也不想有下一次了。

    他的心跟着裂成无数碎片,就算祖宗显灵,他们重新回到过去,可心底的伤痕却依旧没有愈合。

    他记得他挂在城墙上的伤痕累累的身体,记得他后背中箭死在自己怀中,记得他穿着素白的丧服安静躺在棺木里。

    太痛苦了,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就好像冬日里见不到太阳,或者黑暗里永远失去了光。那一瞬间,他的世界冰冷而黑暗。

    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色彩和温暖。

    荣景瑄闭着眼睛,感受着谢明泽指腹的力量。

    他帮自己用热水润过发,然后抹了些香胰,轻轻揉搓起来。

    一时间,隔间里只有谢明泽认真的揉搓声,再也听不到别的了。

    谢明泽帮他搓了好一会儿,才问他:“我要冲了,还是别睁眼。”

    荣景瑄低低“嗯”了一声,把头往下俯了俯。

    于是,又只能听到淅淅沥沥的水声。

    就在这时,谢明泽突然小声开口:“景瑄,你……是什么时候?”

    他说得吞吞吐吐,还有些心虚,总之如果不是荣景瑄一直留意他的动静,可能压根就听不到这话。

    荣景瑄冷哼一声,没回答。

    谢明泽帮他顺发的手顿了顿,这次声音大了些,但还是有限:“我那……也不是故意的,如果可能,谁愿意去……那什么呢,你说是吧?”

    荣景瑄这次连冷哼都没了,谢明泽见他确实是生气了,于是也没有再解释。

    荣景瑄的头发很快便洗干净了。

    谢明泽用干净的巾子帮他抱住头,然后用木簪盘好。

    “好了,起来吧。”

    荣景瑄站起身来,轻飘飘扫了他一眼:“坐下,我给你洗。”

    “哎!”谢明泽赶紧应了一句,老老实实坐到小椅子上。

    荣景瑄帮他解开发带,点了点他的后脑勺:“低好头,不要睁开眼,也不能说话。”

    谢明泽使劲弯了弯腰,表示知道了。

    荣景瑄见他这么忐忑心虚,还来自己这瞎解释,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这个人啊,总是知道如何让他发不出脾气。

    他已经把他看得透透的了,不给个教训怕是一辈子都学不乖。

    温热的水从谢明泽头顶倾泻而下,他不由舒服地喟叹一声。

    荣景瑄有点冷的声音响起:“你知道错了吗?”

    谢明泽被他要求不能睁眼说话,只好伸出左手攥成拳头,下压手腕假装是在点头。

    “那你哪里错了?”荣景瑄念叨一句,不等他回答就说,“我看你根本就没意识到错在哪里。”

    “阿泽,你刚才问我合适知道你的死讯?我实在回到广清见到你的遗体时知道的。”

    “我从山水关赶回广清,一路吃喝都不顾了,只怕你出事。可我回来,发现敌人已经撤了,广清除了城墙斑驳了些,却没有让敌人攻进来,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可是我刚一进城,就看到舅舅在那等我。我当时就觉得手脚冰凉。”

    “真的阿泽,不骗你,你大概不知道,我眼睁睁看着你死了三次,我无能为力,救不了你,那种感觉太糟糕了。”

    “哪怕我能光复大褚,重振山河,那种喜悦也无法莫名你离开我的痛苦与难过。”

    “所以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以后别那么不顾一切,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可我不希望那样。”

    “你知道你躺在棺木里,浑身冰冷一身白衣的样子,我看了有多难过吗?其实比难过还要痛苦,可我表述不出来那些感受,我只觉得我想跟你一起死。”

    荣景瑄的声音很平静,他慢慢说着这一句话,断断续续,时快时慢。

    谢明泽渐渐开始颤抖起来,他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呜咽出声:“我错了景瑄,我错了。”

    荣景瑄哀伤地看着他,手里却十分温柔帮他洗着头发:“如果还有下次,我看见你的那一瞬间便利刃穿心,你不想活着,我陪你死。”

    他最后用温水洗净谢明泽头上的泡沫:“谢明泽,我说到做到。”

    谢明泽猛地抬起头,他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热水,总之湿漉漉的,眼睛也红彤彤。

    他紧紧抱住荣景瑄的腰,把脸埋进他胸膛里:“我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谢明泽轻柔帮他顺着头发,用巾子一段一段绞去水,然后如他一样给他盘好头发。

    他弯下腰,在他嘴唇上印上一个温热的吻:“你乖乖的,从今以后,只需听我的话。”

    谢明泽的眼泪顺着脸庞滑落,他哽咽道:“好,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荣景瑄冲他笑笑,突然抬起他的下巴,给了他一个异常凶狠的亲吻。

    等到一切都结束了,荣景瑄才说:“阿泽,我真的说到做到,所以你要乖乖听话。”

    谢明泽猛地点点头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两个人交流完毕,各自洗净身体,才进了木桶。

    疲劳了那么多天,这会儿泡个热水澡简直享受极了。

    谢明泽用帕子盖住眼睛,刚才他哭得太凶了,眼睛有点疼。

    他犹豫片刻,又问:“景瑄,你是怎么重生回来的?”

    荣景瑄扭头看他一眼,漫不经心捏了捏胸口的传国玉玺。

    这枚玉玺几乎全部都染上朱红之色,仿佛被血沁了几百昼夜,那颜色深深刻在石头里,怎么都去不掉了。

    只除了底部还有黑色纹路,任何人看了都会以为这是一枚鸡血石印章。

    “我不告诉你。因为你每次都是先行离我而去,所以后面的事情,我便不告诉你。”

    谢明泽撤掉眼睛上的帕子,扭头看向荣景瑄。

    他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只好软了声音说:“景瑄,我真的错了……”

    荣景瑄轻笑出声,面上看去十分轻松:“恩恩,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哦对了,”他把玉玺挂回脖子上,突然道,“乌鹤出兵,以复立大褚正统,复慜帝之皇位为口号,进军哈唯塔。”

    谢明泽惊道:“什么?”

    荣景瑄冲他笑笑,让他安静下来:“虽然以前乌鹤一直没有出兵,这一次却做了改变。不过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必怕他。”

    “弹丸之地的游牧民族,妄图染指我中原大国,要看他有没有那么大的胃口了。”

    谢明泽迟疑道:“慜帝……怎么办?”

    荣景瑄挑眉看他:“他说是慜帝就是慜帝了?你别忘了,当时陈胜之可是敲了丧钟的。我没死,大褚旧臣都可以作证,那么这个慜帝的身份变耐人寻味了。”

    “阿泽,我的父皇已经陪葬旧褚,没有什么慜帝了。”

    荣景瑄漠然看向前方:“我说他不是真的,他就不是真的,所以我们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