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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打双陆庆丰输金山,闹画舫小鱼化白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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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哪瞅,你往哪瞅!徐枫此时心里的怒火比夜空的焰火还要炙热,若不是看着人家亲爹还有庆丰帝在场的份上,凭他小霸王的性格,早就把曹核桃砸开了坚硬的外壳,吃的渣都不剩下了。

    看罢了焰火,庆丰帝尤不服气的对沈今竹说道:“走,我们回舱里去,再来一局双陆棋子。”

    沈今竹第一次在晚上上画舫游玩,以前总是在河楼上看一艘艘花船驶过秦淮河,今日她自己坐在上头,别有一番趣味在心头,在舱外甲板上还没看够呢,她玩腻了双陆棋子,实在不愿回舱里和庆丰帝对局——这皇帝玩骰子的手艺还不如曹核,她轻轻松松连赢了两局,一点意思都没有。

    沈今竹说道:“表姐夫,说好的三局两胜,我连赢了两场,已经胜了,剩下的一场就不需要再比了吧?”

    庆丰帝有些沮丧,叹道:“想不到我会输给一个小姑娘。”

    沈今竹暗道:就凭您那点技术,那是宫里的女人没有人敢赢你吧。庆丰帝似乎也意思到自己和沈今竹的差距,眼珠儿一转,说道:“以前曹核在烟雨楼设了赌局,你代替结义兄弟出场,曹核也请了赌坊伙计,那今日我也要请个帮手出场,好歹帮我扳回一局。”

    曹铨是长辈,不好替自己出场,儿子朱思炫才三岁,更不行了,那帮手就在徐枫和曹核之间,嗯,这个徐枫看起来好像比核桃靠谱一些。

    庆丰帝的目光落在徐枫身上,徐枫一来是没有掷骰子打双陆棋子的本事,二来他那里敢和沈今竹开战?赶紧摇头说道:“姐夫,我不会。”

    庆丰帝好失望啊,说道“一个男人,居然连双陆棋子都不会,你平日和人赌什么?”

    这徐枫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格,加上他瞧出庆丰帝性格很随和,便硬生生顶了一句,“我平日和人赌武艺、赌兵法。”

    总不好让徐枫和一个姑娘拼武力值吧,庆丰帝叹了口气,视线转向曹核,问道:“曹核,你愿不愿意替我出战。”

    曹核早就神游天边了,根本没听清楚庆丰帝要他做什么,曹铨赶紧厉声训呆儿子,“核儿!爷在问你话呢,你愿不愿意?”

    “啊?”曹核回过神来,不知所以,只得连连点头说道:“好,好啊。”

    庆丰帝喜笑颜开,拍了拍曹核的肩膀,“我的好外甥,最后一局就看你的了。”

    最后一局?曹核这才反应过来,内心有个小核桃大哭:呜呜,我不要和今竹赌了!第一次连裤子都输了,第二次赌双陆棋子窥破了自己狗血见不得人的身世,这一次再赌,还不知生什么事端呢。

    但是,自己许下的诺言,再不情愿也要履行,何况对方是一国之君。曹核只得硬着头皮回船舱再战,沈今竹执白,曹核执黑,两人猜拳定谁先掷骰子先走棋子,沈今竹赢了,毫不客气的掷了六点,拿着白子先走了六步。

    这曹核从中午偶遇开始就频频偷偷瞧人家今竹,现在和她面对面打双陆棋子,明明可以名正言顺的看她,却又犯怂低垂着头不敢直面人家,看见棋盘上一双红酥手掷的骰子如飞,顿时心猿意马起来,脑子里不知想些什么,很快输的落花流水,沈今竹十五枚白棋全部走出棋盘,曹核的黑棋只跑出了三个,剩下十二个棋子困在棋盘里,霸王别姬,四面楚歌,好不凄凉。

    这是什么鬼?我连输两局不假,但都走出来一大半棋子,这小子干脆一败涂地,庆丰帝气的将倭金扇朝着曹核头上打去,怒骂道:“都说外甥像舅!瞧你这个蠢样子,那里有半分像我?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你说声不会,我也不能把你强按着。”

    曹核被打,徐枫心里着实畅快,但仔细一想,“外甥像舅”?难道——徐枫心里突然涌起一个大胆狗血的念头,如果皇上真的是曹核的舅舅,那曹核的亲娘应该公主,但曹核是曹大人的“孙子”,莫非——曹核是曹大人和临安长公主的私生子!再联想那日在长公主的见闻,长公主直接说曹家是“两个糙老爷们在家”那么亲密随意的话,这个猜想倒有七八分正确了。

    皇家秘闻,多知多灾,还是装作啥都不知道吧,只要曹核倒霉就行了,徐枫如此想。

    庆丰帝一叹,说道:“愿赌服输,我不能连外甥曹核都不如,今竹你说,你想要什么?”

    没想到今日会捡一个大便宜,沈今竹目光一亮,问道:“真的什么都能要?”

    庆丰帝怔了怔,笑道:“只要不是大明江山,说真的,这个我都做不了主,我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呢。你要点我能做主的。”

    沈今竹想了想,说道:“我想要个金矿。”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个个目瞪口呆,庆丰帝也倍感意外,没想到一个小姑娘胃口那么大,庆丰帝苦笑道:“这个不行,你知道大明一共才多少金矿,有几个金矿是只属于我的?”

    沈今竹摇头,“不知道。”

    庆丰帝用手指蘸了蘸杯子里的残茶,在桌子上写下两个数字,用一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的可怜样子看着沈今竹,说道:“就这点家当做私房钱了,你搬一座去,恐怕我的后宫明年就换不起头面首饰了,民间有句俗语,叫做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总不能看着三千佳丽戴旧首饰吧。”

    三千太多了,您弄个三百佳丽试试,保管一年换两次首饰呢!沈今竹暗自腹诽道,嘴里当然不敢如此说,想了想,退让一步说道:“那就银矿吧。”瞧着庆丰帝神色不对,便补充了一句,“铜矿也行的。”

    曹铨见庆丰帝左右为难肉痛的模样,赶紧上前解围说道:“沈小姐,你一个女子,怎么想要要矿?这矿上只有男人可以进,你要了也没什么用,你管吧,又进不去;不管吧,这开凿出来的矿石被人偷去,得不偿失。”

    沈今竹指着酒桌上剩下的烤猪蹄说道:“我不会杀猪,但也不耽误我吃肉啊。”

    曹铨被这话堵的一噎,曹核见爹爹倒霉,不仅不解围,反而咧着嘴笑起来,曹铨暗叹养儿子有什么用啊,像曹核这等逆子,还不如不养!

    庆丰帝有些骑虎难下了,说道:“你说些其他的,盐引什么的都可以。唉,你们沈家家底那么厚,你从小衣食无忧,盘算着要什么矿山啊?店铺房子田庄我都可以给的,这也是能生钱的东西,你每年在家等着收租金就是了。”这小姑娘长大了,胃口也更大了,以前在宫里赐给她些罕见的瓜果都能逗她开心,现在张口就要矿,也是孩子性情,这矿可不是那么好碰的。

    “店铺房子田地家里都有,我就想弄一些以前没接触过的东西。”沈今竹摇头道:“我家早就不做盐商了,要盐引做什么?我没想好,以后再向您要吧。”

    庆丰帝暗想,这样也好,缓兵之计嘛,说不定她慢慢就淡忘有这事了呢。可万万木有想到,外甥曹核背地了捅了自己一刀,说道:“对,这事要慢慢考虑,口说无凭,舅舅写个字据如何?”

    什么眼神啊,没看皇上正要下台嘛,你这个笨小子却在下面抽梯子!曹铨内心里已经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抽打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曹铨的眼神像是带着刀片,将儿子一片片的凌迟,但曹核早就在棍棒底下修炼成滚刀肉了,根本就不怕曹铨,反而叫在舱里找了纸笔递过去。庆丰帝被逼上梁山了,只得写下空白欠条,盖上自己的私章,这曹核讨好的吹干墨汁和印泥,叠好了送给沈今竹,胳膊肘一心朝外拐,庆丰帝开始疑心这臭小子的血统——这果真是姐姐的私生子吗?

    这时三岁的大皇子的朱思炫敬佩的看着沈今竹,赞道:“表姨好厉害啊,居然赢了爹爹。”

    庆丰帝将儿子抱在膝盖上坐着,说道:“你要不要向表姨学打双陆、掷骰子?”

    “要!”朱思炫抱着庆丰帝的脖子撒娇说道:“爹爹,以后我要是赢一次,你可不可以下旨要那些翰林少讲一天课?他们讲的我大半都听不懂,听不懂我就犯困,犯困还不准我睡觉,好难受。”

    庆丰帝也是个奇葩爹爹,居然满口答应下来,说道:“好,只要赢了爹爹,爹爹就带你出宫游玩。”

    朱思炫兴奋的拍手叫好。沈今竹看着这对父子,突然觉得整个大明江山都不太能好了。殊不知她也是五十步笑一一百步,在曹铨等人眼里,张口就要金矿的她也是大奇葩一朵。

    父子俩正秀父慈子孝天伦之乐呢,这时外头有客人喊道:“船家!这船在河上行的好好的,怎么靠岸了?”

    有艄公答道:“接五城兵马司急令!司礼监掌印太监怀安公公要夜游秦淮河!所有船只都要靠岸停泊,等公公的画舫通行后才能行船。”

    船舱之中,众人皆看着庆丰帝,庆丰帝无所谓的笑道:“这个怀安好大的官威啊,从京城到金陵一路上都有官员接待送礼,那礼单我都见过,奇珍异宝,少男美女,田地房舍,无所不有,我看啊,若我不是白龙鱼服,微服私访,而是和怀安一样大张旗鼓的下江南,恐怕那些官员乡绅们也就送那些东西了。”

    曹铨暗中替怀安捏了一把冷汗,这话好像是皇上埋怨怀安和他平起平坐吧,可瞧皇上的神色,似乎并不生气。

    谁知沈今竹这个大奇葩居然噗呲一笑,不要命的说了一句,“表姐夫,您就不要自作多情了,您若大招旗鼓下江南,得的东西肯定不如怀安,能有十之一二就不错了。”

    此话如同一个炸雷,曹铨暗想,沈今竹的话无疑是把怀安往欺君罔上的死路上推啊,这小姑娘难道和怀安有深仇大恨不成?

    庆丰帝面色如常,笑眯眯问道:“何有此言?你就不怕怀安听到这话找你麻烦么?”

    沈今竹笑道:“怀安才不会生气呢,您是借着怀安回家乡祭祖的名义跟着他下江南,他得的东西自然都是您的,他又捞不着什么好处,送的东西越多,您的私房就越充足,这也是他在为您办事呢,你既得了好处,又不用惹上骂名,名利双收,小女子佩服佩服。”

    庆丰帝哈哈大笑,摇着倭金扇说道:“我这点心思小算盘全被你捅破了,哎呀,最近手头紧,什么都要花钱,再不捞点东西,我的私库就要见底了,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样来钱快、顺道出来玩玩,还不用被御史老臣们要死要活的劝谏,一举三得,我装病不上朝,玩三个月再回去,横竖有内阁在,也耽误不了国家大事。”

    “凭什么都是为大明办事,大臣们可以请假休息,可以告老,可以耍小性子辞官不干出去玩了,我这个做皇帝的就不行?继位十二年来,每日都有看不完的奏折,稍有懈怠就被一群老臣跪在宫外哭我是昏君,对不起江山社稷,烦都烦死了,我就是要他们看看,三月不上朝,这大明照样是铁桶江山。再说我每日也批阅通政司送来的密折,并没有撂挑子不管啊!”

    庆丰帝当年是皇后唯一的儿子,从小就被皇后和翰林们严格管教,按照君王模式培养,他几乎没有童年,装乖压抑久了,做出一番礼贤下士、从谏如流的明君模样,但是几乎每个人都有叛逆的中二期,这玩意儿就像出水痘一样,无论你多么注意清洁啦,保养啦,隔离啦,几乎迟早都会出来一回,大自然用这特有的病症淘汰一批体弱的基因,选择最强者在世上生存。

    这中二叛逆期也是如此,每个人心中都住一个躁动的、藐视一切权威和规则的孙悟空,既是西游记中的心猿,而每一个人的成长过程,就是将心猿戴上紧箍咒,在红尘中历经磨难,就像孙悟空师徒上西天取经一样,一路斩妖除魔,还时不时的与恶魔们的后台进行谈判说和,遇到那种难以应对的*oss,我们就必须做出适当的妥协,人就是在不断地妥协和进取之中慢慢长大,等到你开始在感情和经济上独立,拥有独立人格,在善和恶、出世和入世中游刃有余,就是真正有担当,能掌控命运之人了,能做到这一步实属不易,因为大多数人的心猿一旦遭遇挫折,便都被永远的镇压在五指山下,永无出头之日。哪怕江流儿揭开了封印,对着心猿摇旗呐喊,那心猿也永远都不会醒来。

    所以说,大自然都是有规律的,类似曹铨这样年轻有为、果断和徐家握手言和的大官,早已收服了心猿,心智上进化成功了;类似沈今竹、徐枫、曹核这三个中二期的少年少女,心中都住着一个还没戴上紧箍咒的孙悟空,所以他们行事冲动、以物喜、以物悲,为达到目的,随时随地都能大闹天宫。

    而庆丰帝呢,他的心猿如痘疹一样,在该爆发的时候没有爆发,却在中年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犯了心理上的“痘疹”,童年的心猿因母和师傅们严厉的管教,从石猴出世后,还来不急掀翻东海找如意金箍棒、大闹天宫时,就被立刻压在五指山下了,中规中矩的皇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当他做了皇帝,慢慢掌握权柄,内在的心猿就被慢慢释放出来了,石猴出世,却没有可以压制住他的五指山,更没有约束他行为的紧箍咒,自然就成了庆丰帝现在玩世不恭,享乐至上的“昏君”模样,其实从他的治国才学来看,他绝对不昏聩,即使从品德来看,他也有可取之处,只是他内在有一只未经驯化的心猿,不能以常理来判断他的言行了。反而像沈今竹、徐枫、曹核这样心猿正处于大闹天空前期的中二期叛逆少男少女们更得他的信任和欢喜,更容易掌握他的喜恶。

    此时的大明江山,是被一个集合了人类、孙悟空、玉皇大帝和如来佛祖四者心理和权力地位结合体的庆丰帝把玩其中,非人非妖、非仙非佛,随着他白龙鱼服下江南的举动,两百多年的大明王朝从此迈入一个扑朔迷离而又波澜壮阔的时代。

    沈今竹等人听着庆丰帝的“血泪控诉”,居然觉得有些道理,是啊,为啥当了皇上就不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呢,就连车轱辘都有休息的时候呢,何况是人呢。

    庆丰帝懒懒的靠在禅椅上,看在画舫渐渐往岸边停靠,水手们将铁锚甩到岸边,呵呵笑道:“今竹,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还懂得这送礼的道道,都从那里学的?”

    沈今竹说道:“堂姐夫,我们沈家以前是生意人,我听祖母说过,先帝爷下江南时,司礼监的掌印、秉笔两个大太监在前面开路。说是开路,其实就是先搜刮一遍银子,各商户巨贾,当地官员望族都被敲了竹竿,若是不肯把这两个太监都喂饱了,他们的东西根本献不到先帝爷的面前。”

    “我们沈家本来准备了一件稀世珍宝——大红珊瑚雕的火麒麟呢,结果这火麒麟被掌印大太监看中了,中饱私囊,我们家只好现买了个宝石盆景送去,论价值远不如火麒麟。不仅我们沈家如此,那扬州盐商更是花了血本呢,你若是不信,可以去扬州找盐商们聊聊往事。那时有些耿直的父母官不想横征暴敛祸害百姓,宁可被罗织罪名撤职查办,也不愿送礼,唉,有些被那两个太监制造的冤假错案现在都没平反昭雪,后来此事被先帝爷知晓,要东厂和锦衣卫将这两个太监下了诏狱,凌迟处死了。”

    庆丰帝自以为高明的说道:“所以我不肯大张旗鼓的下江南嘛,劳民伤财,祸害百姓,那些好东西还到不了我的私库,这要感谢怀安啊,没有他主动当癞头鼋替我顶缸,我哪能像现在轻松自在,与民同乐呢。”

    正说着话,只闻得外头礼炮三响,司礼监掌印太监怀安,并诸多陪同官员权贵的三层大画舫行驶过来了,庆丰帝乐不可支指着船上模糊的人影说道:“站在中间的就是怀安了,他现在应该可受罪了,回乡祭祖还要和这些文武大臣们磨磨唧唧,斗心眼,互相试探深浅心意,顶着骂名收了礼物还都不是他自己的,哈哈,人前显贵,背后受罪,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嘛!”

    庆丰帝如此幸灾乐祸,干脆从船舱里走出去,和众人一起挤在甲板栏杆处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去看怀安公公。曹铨手下乔装的暗探们早就慢慢挤到庆丰帝周围戒严,只是他们防的的住围观的人,却堵不住围观人议论纷纷的嘴,还有——屁!

    不——不——噗!只听见从左边传来一个自带转弯,还带着酷炫漂移功能的屁声,恰好此时刮起了东风,将声音和味道强势的往庆丰帝这群人袭来!听声也就罢了,放屁之人荤食酒肉吃太饱了,似乎刚啃食了红缨萝卜解油腻,被徐徐秋风吹凉了身体,肠道急剧收缩,这从五谷轮回发酵蹦出来生化武器着实有绕梁三日不绝的架势!

    所有人,包括沈今竹在内的脸都绿了!尤其是庆丰帝,他贪恋烤卤猪蹄的味道,心情好又多喝了几杯,平日生活的环境又太过舒适,此时一闻这个味道,顿时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开始呕吐起来!

    但此时他们是站在画舫的最高层三楼啊!下面就是二楼,此时他们脚下有许多人都拥挤在二楼栏杆处争着目睹怀安公公的风采呢,庆丰帝这么一吐,那些脏污的呕吐物全都如仙女撒花一样落在二楼围观人群的头上了!

    那些脏污物尘埃落定,二楼中枪没中枪的那些一起抬头看上去罪魁祸首是谁,曹铨一把将庆丰帝拉回去,他自己则探头出去充当癞头鼋说道:“对不住各位了!我喝多了!多有得罪!”

    今晚能在这艘船的身份都不会是平民,此刻被从头到脚吐了一身,个个心头火气,一群人立刻往通往三楼的楼梯冲去,想跑上和曹铨理论。

    一个暗探耳语道:“属下这就关闭楼梯门,阻止他们冲过上。”

    “不行,一堵不如一疏。人若越挤越多,楼梯门迟早都会被撞开的,还可能会造成像三年前盂兰盆会踩踏悲剧。”曹铨低声命令手下:“兵分两路,待会那些人冲上来,我带人引他们往那处跑去,你们带着爷还有几位小爷先下楼去,叫船夫放下踏板上岸,找个安全的地方歇息,我若安全了,会放出信号,你们留下标记,我再去找你们。”

    言罢,一群人簇拥着庆丰帝而去,二楼那群中招的人很快冲上来了,曹铨故作慌张往外出跑,叫道:“哎呀,都是我的错,我赔银子,你们不要过来啊!”

    愤怒的人群头顶着异味往曹铨方向而去,楼梯口暂时空出来了,锦衣卫暗探们裹挟着庆丰帝等人而去,一气跑到一楼甲板上,命水手放下竹板搁在岸边码头上,众人皆踩着竹板往岸上跑去,走在最后的有个暗探脚底一滑,失去了平衡,一头撞在前面人身上,这下引起了多米洛骨牌效益,一个推着一个往前摔倒,沈今竹正跑在中间呢,她身形小,顿时一下子被后面摔倒的人撞飞了,咚的一声落进了秦淮河!

    今竹!

    站在另一块竹板上的曹核赶紧跳下水去救人,此时刚刚抱着大皇子跑到岸边的徐枫看见了,将孩子往一个侍卫怀里一塞,纵身往水里一跃,也入水寻找沈今竹。

    沈今竹是触不及防的落水,在空中来不及调整姿势,整个人平行的往水面砸去,脑袋都被拍的半晕,一时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幸好秋天夜晚河水冰凉,刺激的她立刻清醒过来,她水性不错的,求生的本能驱使她赶紧踩着水往岸边游去,可就在这时,从踏板上如下饺子似的连续掉下来两个身形高大的暗探,径直砸在了沈今竹身上!

    虽说水的浮力化解了部分压力,沈今竹依旧被砸得不轻,刚被冷水激醒的头部像是遭遇了一击闷棍,她拼命咬舌尖都没使得自己再次醒过来,恍恍惚惚中,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似乎是徐枫,细听起来又有些像是曹核的声音。她张口回答,却发不出声音,像鱼儿一样吐出一串串泡泡来,她也变成了鱼儿,顺着水流飘去……

    沈今竹在水底畅游着,甚至不需要透出水面呼吸,真就是一条鱼,在水中如此畅快舒适,她兴奋的往空中一跃而起,冷不防嗖地居然腾空了!而且还能在空中腾云驾雾,她看着自己在水面的倒影,不禁呆在当场,方才她一个鱼跃,居然在空中化作了一条张牙舞爪的小白龙!五个手指头变成五爪,在半空轻轻一挥,下面平静的湖水立刻被卷成了惊涛骇浪!

    嗷呜!她惊慌失措,居然被自己捣鼓出来的骇浪吓得连连后退飞升,可是她越是在空中舞动,那浪头便被扯的越高,带着轰鸣的水声砸在小白龙身上,这浪砸在身上还真有点疼,沈今竹好像琢磨出了点什么,在空中变幻了姿势,放松身躯慢慢在空中游动,果然再也没有搅动湖水了。

    正游的欢呢,突然从远方飞来一个脚踩风火轮,手拿红缨枪,穿着红布兜兜,光着小屁屁,额头中间还有一点红记的熊孩子!那熊孩子一见沈今竹,居然大笑道:“哈哈,我要剥了你的龙筋做腰带!”

    尼玛!那里来的熊孩子啊!,沈今竹吓得赶紧钻进水里想要逃走,可是那熊孩子嗖嗖扔出两个金光闪闪的项圈,叫道:“大胆小白龙!见到我哪吒三太子的乾坤圈还敢跑?快快束手就擒!”

    眼瞅着身体就要被乾坤圈锁住了,这时突然从海里蹦出一只猴子!那猴子挥起一根金光闪闪的棍子将乾坤圈砸成了乾坤饼,沈今竹定睛一瞧,惊喜的叫道:“你是孙悟空!”

    那猴子头上并没有戴紧箍咒,说道:“我不是孙悟空,我是你的心猿。”

    “啊?”沈今竹不解的问道:“西游记里头孙悟空也叫做心猿的。”

    那猴子说道:“记住,心猿在,魂不灭,任何时候都不要随波逐流。”言罢,那猴子就朝着她心口撞去,沈今竹低头看去,一双龙眼好像自带透视功能似的,赫然看见那只自称心猿的猴子在心里沉睡。

    “哎,你别睡啊,陪我说说话,万一哪吒又来抽筋剥皮怎么办?”沈今竹低头对着自己的心猿说道,还伸手懊恼的拍了拍头部,可是她忘了自己的手已经化作了锋利的龙爪,那爪尖便刺在自己额头上,好疼啊!

    沈今竹猛地坐起,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说道:“果然插针就醒了,还是吴太医医术高明啊。”

    一个老者说道:“长公主过誉了,在头部施针灸之术,疏通筋脉,自然就醒了。”

    临安长公主吩咐宫人们:“快去曹府告诉曹大人他们,说沈小姐已经醒了。”

    沈今竹缓缓睁开眼睛,意识还停留在梦境中,喃喃说道:“心猿在,魂不灭?这是什么意思啊。”临安长公主见了沈今竹胡言乱语,还以为她被砸的傻了呢,赶紧捧起她的脸拍了拍,直面的看着自己,问道:“知道自己是谁吗?想起我是谁了吗?”

    沈今竹揉了揉眼睛,正欲去揉太阳穴,却被长公主抓住了双手,“别乱揉,你头上插着银针呢,像个刺猬似的。”

    一听这话,沈今竹吓得身体僵直,彻底从梦中醒过来了!长公主见她这个样子,就更着急了,将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请长公主放心,我都记得的,好像是被人撞的落水了,又被人砸了头晕过去了。”沈今竹赶紧撇清自己不是话本小说里只有一砸头便变傻变失忆的女主角,临安长公主长舒一口气,说道:“你没事就好,看见核桃他们把你送来,浑身湿透昏迷不醒的模样,吓得我的心乱跳呢。”

    沈今竹颤声说道:“麻烦吴太医把我头上的银针都拔【出来吧,我此刻也是被吓的心慌呢。”

    那吴太医莞尔一笑,说道:“不急不急,我先给你把把脉。”吴太医将沈今竹两个手腕的脉象都把过了,才叫沈今竹躺下,沈今竹不敢,说道:“就这样坐着吧,万一压到针了呢。”

    吴太医倒也没有强求,他医者父母心,为了让沈今竹放松,便一边拔针一边闲聊,笑道:“沈小姐都长这个大了,还是这么调皮啊,三年前在拂柳山庄,你喝醉了,也是我开的方子,这次听说是从船上跌进水里去。”

    长公主有些意外,“吴太医和她认识?”

    吴太医拔出太阳穴上牛毛般的银针,说道:“三年前沈家老太太中风不起,是瞻园徐四爷带我去拂柳山庄瞧的病,以后老太太的药方、太平方子都是我开的,故和这位沈小姐很是熟悉。”

    “哦。”长公主随口问道:“沈老太太现在身体如何了?”

    吴太医蹙眉说道:“年纪大了,身体还算不错,年春崴了脚,也恢复的很快,现在都不用杵拐,就是有失忆之症,记性不好了,可惜这个病症无药可医,我这个太医也是束手无策啊。”

    提起祖母的身体,沈今竹心生惆怅,说道:“吴太医,我这次中秋回乌衣巷,觉得祖母的记忆力明显比今年过年时衰退了许多,有时说过的话,一盏茶的功夫就忘了,唉,果真没有什么药物缓和一下吗?在这样下去,祖母会不会连我是谁都忘了?”

    “到最后,沈老太太可能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何况是你。”吴太医如实说道:“有些草药确实可以稍微缓解一下病情,但是我行医多年了,发现那些药物如果长期服从,对肝肾神经等部位的损坏更厉害,早就写过医书论述过,要大夫们谨慎用药,或者干脆不用。这老人若没有寿数、或者终日缠绵病榻,要记忆有何用?还不如慢慢失忆,随其自然。”

    沈今竹叹道:“烦请长公主不要将我落水昏迷之事告诉我的家人,祖母会担心的,万一又被刺激的中风倒地,我就是罪人啊。”

    临安长公主说道:“你放心,这几日都留在公主府养伤,我已经派人去乌衣巷打过招呼,说你被我带到杭州府钱塘江观潮去了。”

    如此也好,免得家人悬心,当当当,沈今竹听见外头西洋自鸣钟连响了十一下,吴太医在说话间也已经银针全部取出,沈今竹说道:“好饿啊,我昏迷了这几天尽吃药了吧。”

    长公主和吴太医都噗呲一笑,“也就昏迷了不到两个时辰,这会子中秋节都还没过呢。”

    啊!沈今竹面红耳赤,恨不得将整个人蒙进被子里躲羞,为什么话本小说里的人们都是昏迷个三五天,而且动不动就是失忆变痴呆,她却一点事都没有,一个半时辰就醒了。就在这时,庆丰帝居然也进来了,见沈今竹精神如常,身体无碍,高兴的说道:“我就知道你定没事的,刚才听你说饿了?走,我们去院里赏中秋月,吃月饼去,明日在金陵城逛一圈,连夜坐船去杭州,赶八月十七的钱塘江大潮,那一日的潮水最大呢。”

    对面邻居曹府,曹氏父子听说沈今竹醒了,心中大定,那曹核兴冲冲的往外跑去,被曹铨住着后领提了回来,训道:“你不要有事没事就往长公主府那里跑!去的太频繁了未免惹人怀疑,再说长公主府里还住着沈小姐,你就更不便去了,吃完了月饼就回去睡觉!”

    这臭小子今天惹了多少事、出了多少洋相?要不是看在他跳水将沈今竹救起来,将功赎罪、今日又是中秋节的份上,我早就揍他了!

    那曹核拿着一个帕子在空中一甩,说道:“她的帕子落在我这里了,我去还给她。”

    曹铨见识多广,目光敏锐,他瞥见帕子上六片叶子的绣纹,觉得有些眼熟,想了想,抢过曹核手里帕子仔细看去,顿时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