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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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8

    那场延绵的雨依旧没停,风更大了些,凌晨四点的天空漆黑一片,连带着雨水瓢泼到车窗上都是黑沉沉的。

    间隔着的路灯明明灭灭,却在雨夜里淡然开朦胧的雾色,背景依旧是漆乎乎的看不清。这是场将s市从酷暑余热转凉的雨,泛着寒意。

    副驾驶里的女人双手紧抓着安全带,急切地看着前方不清明的道路,细致的眉毛紧皱成一团,抿着的唇时不时地张开想要说什么,后来抿得更紧。

    一路上过来遇到的都是红灯,景千知道她赶时间,油门一踩车身的雨水里飘逸地闪过,车技娴熟,虽然开得飞快但很是平稳。

    “隋歌?”他喊了声她的名字,“你也知道,这雨下了好些天了,乐乐也许只是普通的感冒。”

    说话的声音渐小,后知后觉地住口缄默,景千情愿没说过这句话,隋乐原本的情况就是一场普通的感冒也受不住的人,他想安慰她,却发现找不着合适的言语。

    而隋歌知道他想让自己放松点,可能是被他打破了车内的沉默,她紧闭的口也微启了丝缝隙,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来缓释沉甸甸的担忧,索性任由着思绪飘散,“我是提前出狱的,原本还要在里面待上两年,因为一件意外减刑。”

    似没料想到她突然说起这个,景千望着前方路况的眼朝她瞟了眼,小脸白的没有血色,目光呆滞。

    “隋乐的亲生母亲是死缓,后来成了无期。我刚进去那会儿她是狱房的老大,监狱那地方。”她突然顿口,扭过头看着窗外神情怪异。

    当时隋乐的母亲是监狱的老大,她刚被关进去那会儿躲在被子里哭难免会吵到其他狱友,尽管她努力的压低声音咬着被子,可还是没少挨打。

    经常被打成香肠嘴熊猫眼脸上全是粗细不一的巴掌印,扬言要是敢告诉狱警就怎么怎么她,隋乐母亲见惯了老人欺负新来的,也由着她们欺负隋歌没说什么。只是这事过了一个多月,隋歌还是哭,但晚上是再也不敢哭了,怕挨打。毕竟那时候她才十八岁读高中,一个对未来和生活都充满希望的小姑娘,却一朝之间成了杀人犯,不明不白地替一个未成年顶罪,就因为这件事她被弄得家破人亡……

    后来,几个狱友大晚上在床上寂寞的把戏玩够了,突然想到隋歌是这儿年纪最小,皮肤嫩嫩的能掐出水,就有人问她是不是处。隋歌那段时间很怕她们再加上白天要工作,倒床就睡自然早入梦乡没回答。

    她无意识的行为严重惹恼了那群找乐子的女人,这间房的二把手直接摸黑下床将隋歌被子一扯,抓着她裤腿往下使劲拽,手极快地朝她内裤里撕,吓得隋歌从梦里惊醒挣扎着乱蹬乱踹,抡圆胳膊乱打一气。

    惹恼了那人,二把手怒地抽了隋歌几响亮的大耳光,回头喊了几个好姐妹说是要给隋歌点教训,开.苞给她看看!

    隋歌奋力挣扎,想要呼救却被人用恶臭的破布堵住口,无助的呜咽几乎不可闻。三两下就被一伙人扒.光了衣服按成大字,黑不溜秋有人拿手摸她下面,口里一边骂着淫.乱肮脏的词汇,粗糙的手指一边就往里捅……时至今日,出狱这么久,她最不愿回想起的事情就是这了。

    后来隋乐的母亲给这伙人吵醒,打开手电,灯光落在那一窝人身上,两大步过去就抓住二把手的短发,一脚踹到她膝盖弯,头发从指缝里掉了一大把。

    隋乐的母亲也愣是没说一个字,灯光从那群女人脸上一个一个扫过,唯独没落在隋歌身上,闹事的见二把手都不敢说什么,自然全都识趣地滚了。

    她扯起掉地上的被子,抖了抖灰甩在隋歌身上,关了手电,说了五个字:以后喊陈姐。

    也是那件事后,隋歌本就胆子小不管去哪里都跟着陈姐,早出晚归打饭做工就连上厕所都跟着她,陈姐也没说什么,再也没人欺负她倒是真的。

    差不多躲在陈姐身后过了六七年,监狱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早没原先的凶神恶煞,而她也变成了这间房的老人。新来的都有卧谈会,一听这长相白白净净斯文秀美的小姑娘刚成年就杀过人,瞬间对隋歌恭敬客气不少。

    而对着冷冰冰的铜墙铁壁,她越发的木讷不说话,倒是陈姐会和她聊监狱外的孩子,那孩子叫乐乐。

    隋歌有次好奇就问她老公呢。

    陈姐灰蒙蒙的眼珠子一动,打湿了似的闪动泪花,她叹了口气良久后才说起那个因为白血病死了六年的男人,自己也是为了就他治病才不要命了去走.私,后来点子低给条.子逮住入了狱,判刑的那天男人偷偷从医院跑来,跪在地上抱着警察的大腿求放过她,他愿意自己进监狱都好过她待在里面……当然没人理会他,一个大男人哭的稀里哗啦,最后红着眼说一定要等她出狱。

    陈姐气得辱骂他为什么自作主张从医院出来,骂他是个病秧子没有用,又说自己是为了另一个混.黑.道的男人才走.私,与他没丝毫关系也用不着他等!

    或许是不想他在仅有的时日里还满怀愧疚,也知道自己这一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而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等不了那么久,安安心心的去总比带着懊悔走好。

    同年年底男人死了,巧的是男人姓隋。

    等隋歌出狱后,第一件事就去接了隋乐去拜祭男人和陈姐的墓,后来她将陈姐和男人的故事写到《姐姐,再爱我一次》里面,不同的是结局,陈姐出狱,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隋歌,我们到了。”喊了她一声,她像是望着那面车窗睡着了般,没有动静。

    淅淅沥沥的豆大雨点冲刷在挡风玻璃上,雨刮片不时地来回将水珠斑斓的玻璃擦干净,不一会儿又模糊成一片。

    景千取过雨伞,撑开后下车,绕过去打开车门,却看见她苍白的脸上表情木讷,一双大眼也没有平日的水汽迷蒙,此刻格外空洞地睁着,彻骨的冷。

    弯下身子,他忙伸手覆在她半面脸颊上,贴在他温热掌心的细腻肌肤凉意感人,“你不舒服?”刚她聊起出狱的事情,才说了一半就吭声了,以为她是累了。

    缩在座椅里的女人突然抖了下身子,像是被吓到似的,眨眨眼又恢复正常。她朝外看了看,已经到医院了,原来走神那么久。

    景千将她往怀里带了些,伞朝她那边倾斜着,两人在雨里朝白光熠熠的大楼走去,还没走近都能嗅到苏打苏的冷味。

    “后来隋乐的母亲突发乳腺癌,转去治疗。几个月后又回来了,”隋歌踏在小水潭里突然莫名其妙地开口道,“已经是晚期,她放弃了治疗,隔天我住的那个房间发生火灾,那个时候狱友都在打螺丝钉,我因为生病没去工作,她就躺床上一边抽烟一边和我聊着隋乐。”

    雨水打在伞面清脆的淅沥呢喃,景千仔细听着她混着冷意的声音,那种冷就跟大冬天在零下十几度的户外聊天似的,被风从口里直接灌进胸前。

    “她让我出狱后帮忙照顾乐乐,我说离出狱还有三年多的刑,要能出去肯定替她看小乐乐长高没。而她却跟我说快了。”隋歌极快地说完张口连呼了几口气,喉间有些干涩。

    这段路像是格外长,她裤腿都打湿了,只能往景千身边靠,暖暖的身躯由她靠着。

    “就是那天狱房失了火,那场大火里我因为意外失去了左耳,再加上救人有功,抵去了两年的牢狱,”隋歌顿了顿,嗓子眼撕扯地泛疼,“其实,我只算是合谋者,被我救得是一具尸体。”

    从她口里听完更生动的一切,景千唇瓣有些干,抿了抿。他早知道隋歌减刑的决定*件,那场火明面上一个囚犯因为绝症催生了阴暗心理想拉着人陪葬,结果被她拉着陪葬的人却以德报怨救了她。当初景千捏着手里的档案还愤懑过,隋歌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人失去了一只耳朵是傻得吗?

    终于到大楼里,他收了伞,将隋歌肩头的雨珠子拍干净,想想又把自己的外套罩她身上,景千想说什么,最后说出口的是,“还冷吗?”

    望着他摇头,下意识抓紧他温暖的大手。隋歌没有窘迫也没有羞耻,白刺刺的灯光下,她就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看向景千,“再借点钱我吧,我不能看着隋乐死。”

    凌晨三点景千用隋歌手机接到的那通电话是刘医生打过来的,也是隋乐的主治医生,他记得是一个五十多岁架着眼眶的妇女。

    电话里刘医生说,隋乐凌晨一点十分开始浑身发热,半个小时内体温从36.5°升到39.2°,而且持续升温,抢救后的观察期内,遗憾地发现体温并没有下降,情况不正常。凌晨三点打电话过来,体温已经破40°了。

    景千以前觉得,自己有点钱,隋歌很喜欢那病秧子,而他也不讨厌那听话的小丫头,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他全当慈善可以承担她的医疗费。只是今天听隋歌说完隋乐的母亲后,更加坚定要救隋乐的想法,自己不管怎样都得拿钱把这小丫头的病砸好!

    许久之前就跟医院的人打过招呼,率先留意和隋乐匹配的骨髓,也跟苏家那边说了相同的话,只说是跟一朋友找的。

    他到底没直接把隋乐送苏家的医院去,一来苏家两老和景家向来通着气儿,他今晚把隋乐送去,明早他爸就该请他回去思想教育;二来这家医院在白血病治疗方面在全国都很有名气。

    或许当初她不远万里跑来人生地不熟的s市也是因为这家医院的原因,毕竟隋乐不是s市的人,隋歌的老家在a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