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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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场的人,有的未必有幸见过大长公主,但一个女子徒手轻松制服两个南衙十六卫的大男人,捏得他们嗷嗷惨叫,这份身手,镐京城内不是谁都能有的。

    当这些人听见楼宁失声惊呼“妧妧”时,以赵凌为首的几个世家子的脸色变了,他们心中已经浮现出一个人名……

    再听齐熠一声“大长公主殿下”,彻底没了悬念。

    “参见大长公主。”

    先前还打得不可开交的两群人,老老实实按着尊卑上下的身份行了礼。不过行完礼后,这群人就想走人,赵凌和今天带着十六卫来助阵的小队长郑易是好友,两人互相对看一眼,齐齐向司马妧道:“赵(郑)某不该阻碍大长公主通行,现下我们就撤,立即将道路让出来,请殿下恕罪。”

    “慢着。”司马妧开口。

    “聚众斗殴,事情没说清楚,想走人?哪方有错,哪方道歉,天经地义,合情合理。”

    伴随着她沙哑的嗓音沉沉压下来,赵凌和郑易只觉得身上冷飕飕的。想到今天的事不能善了,不由得头上冒汗,因为事实是他们有错在先,可是要向楼宁等人道歉,又觉得拉不下脸。毕竟朱雀大街上那么多平头百姓睁大眼睛等着看热闹,而他是明月公主的小叔子,堂堂惠荣侯的儿子,名门之后,岂能在这种场合下给人道歉?

    这个楼宁,是不是特意通风报信,让大长公主来给他撑场子好羞辱自己呢?赵凌愤愤地猜测。

    比起赵凌的纠结,郑易就爽快多了,他大喇喇向司马妧一拱手:“实在对不住殿下,我公务在身,还有巡逻任务,不能在此久留,向殿下告罪一声,就此告辞。”说完就召集他队里的兄弟、包括那两个骨头脱臼的倒霉家伙,麻溜地走了。

    司马妧本来应该阻止,因为她看得出公务是借口,而穿着官服仗势欺人,是她最讨厌的一种。

    可是旁边有一只手轻轻扯住她的袖子,她侧头,旁边这人向她摇了摇头,面上带着一贯人畜无害的笑。

    是顾乐飞。

    司马妧的眉头轻轻皱起。

    “稍后我会向殿下解释。”呼哧呼哧从饕餮阁跑下来的驸马爷脸上还有汗珠,喘着气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赵凌眼睛很尖,见大长公主有意思松动的打算,他的脚开始往外挪,讪笑道:“我忽然记起来翰林院也有一大堆公务在等我,我也向殿下告罪一声,就此告辞。”

    “赵翰林,”本来和司马妧正说话的顾乐飞突然回头,两眼直直盯着他,慢悠悠道,“方才顾某就在楼上,所以……”发生了什么事情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他笑而不语,直到笑得赵凌愈发心虚,才缓缓道:“是大长公主仁慈,不愿伤了你和楼翰林的同僚之情,不然……”

    楼宁张了张嘴,似还有些愤然,不愿就这么简单放过赵凌,可是顾乐飞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意思是不要再生事。齐熠见状,悄悄同楼宁耳语:“又是息事宁人,小白最不愿意惹麻烦,当了他的大表舅子,你只能忍受他这一点了。”

    “果是懦夫。”楼宁轻声嘀咕一句,却也没再和顾乐飞对着干,就此放走了赵凌。

    “殿下,楼少,我们进去说话,”顾乐飞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帘子掀开的一条缝,“李阳,烦你先送晚词回顾府。”

    “为何?为何我不能听?”顾晚词有些不高兴,刚才她看皇嫂一下子制服两个大男人,那模样帅呆了,就是叫声挺吓人。她正热血沸腾,结果自己哥哥就出来搅局,懦弱地放走了那帮讨厌鬼不说,还要把自己赶回家。

    顾乐飞对她一笑,圆嘟嘟的脸显得十分亲切无害:“乖,你该回家了,别让娘担心。”

    接下来的话恐怕会牵涉政事,顾晚词不适合旁听。

    “楼少,你怎么会惹上南衙十六卫的人?”在饕餮阁中他固定拥有的那个雅间坐定,确定了隔壁无人,顾乐飞方才开口。

    因为他刚刚息事宁人的态度,楼宁还有点气他,出口便冲了些:“便是对上又如何?”

    顾乐飞眯了眯眼:“楼少没听过一句话,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南衙十六卫负责镐京治安,随随便便找个借口为难楼府,莫非很难?今日带队来支持赵凌的,是尚书右丞郑青阳家的五公子郑易,他身后站着的那帮兄弟,父亲有爵位的我便能数出五个来,还有官阶在五品以上的,应当是……”

    “够了!”楼宁还未发难,坐在他旁边的韩一安拍案而起,面露愤然之色:“京城地大,无论谁我们都惹不起,以后还是乖乖夹着尾巴做人,驸马爷就是想说这个吧!”

    黄密颇为尴尬,他试图给朋友解围:“大长公主殿下,驸马爷,其实他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韩一安梗着脖子道。

    顾乐飞也不气,笑眯眯地抬手亲自给韩一安斟了杯酒:“莫气莫急,大长公主在这儿呢,不如先说说今天为何吵得打起来了?也好让殿下一块听听缘由?”

    韩一安瞪了他一眼,没接酒,却坐下了。他看不起顾乐飞,只是要给司马妧面子,对于这个从西北边关回来的大长公主,他还是很敬佩的。

    事情的起因其实很简单,司马诚有意明年改制税法,这是一件大事。为了在施行之前有更良好的上下沟通,他想把三日一小朝、五日一大朝改成一日一小朝,三日一大朝,而这每日的小朝由哪些部门轮番上阵汇报,是需要重新打算的,司马诚将此事交给了翰林院,让他们出一份草拟案来。

    翰林院将此事交给了四个人,赵凌、楼宁、韩一安和黄密。

    这四人不和,便把工作分成两拨人在做,赵凌单独,楼宁三个人一拨。今日本来楼宁和其他二人在茶馆探讨此事,楼宁办事认真,他专门画了一张布局图方便解说,结果不知道赵凌从何处得来的风声,带着南衙十六卫的人冒然闯入,还讥笑楼宁“画图太陋”。

    这点戳中了楼宁的痛处。

    他学问好,却不善画图,这张朝会布局图,那画得确是相当、相当难看……

    紧接着赵凌得寸进尺,又讥笑韩一安和黄密“与陋人为伍,也是陋人,还是穷得响叮当的陋人”。本来两人就是寒门出身,平日就对赵凌不满,这下被公然嘲讽,也是恼羞成怒,立即反唇相讥。

    皆是血气方刚的男儿,一口气咽不下,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拆台,话说到最后已是很难听的地步,终于有人忍不住动了手,然后开打。

    “是赵凌先动的手。”楼宁最后补充,他悄悄看了一眼司马妧的表情,见他这个表妹仿佛在沉思什么,面上并无太多神情变化,不由得心中惴惴。

    毕竟这种事,说出来还是很丢脸的。

    “那你呢?”顾乐飞转眼看向齐熠。

    “我?我路过,哪里有不平,哪里就有我齐熠。”齐熠嘿嘿一笑,厚着脸皮贴到司马妧身边坐,拱手道:“大长公主,先前你一手制服两个汉子的招数,能不能教教我啊?”

    “殿下别理他。”顾乐飞忍不住道。看见齐熠不怀好意地往司马妧身边凑,他心里就不舒服。

    司马妧也的确没有注意到齐熠的话,她抬头看向楼宁,问:“表哥,你和赵凌一直不合?”

    楼宁愣了一下,点点头。

    “那翰林院的其他人呢?我的意思是,除了他们二位。”司马妧看了一眼韩一安和黄密,又继续盯着楼宁,她的目光像两颗钉子一样钉在人心上,由不得你说假话。

    “也……也并不是太好……不过,还算过得去……”

    “什么过得去,他们一直排挤你,因为你是楼家人!”韩一安也不顾他的颜面,气呼呼地说道。可能是刚才被侮辱的气还没消,颇有点愤青气质,看什么都不顺眼,尤其是京中权贵。

    “竟然如此!?”齐熠气愤地一拍桌子:“殿下,不如我们去给翰林院的那帮人好看,让他们知道楼家不是好欺负的!”

    “那如果陛下不喜欢楼宁,你也要去把陛下揍一顿?”顾乐飞笑呵呵地问了一句。

    齐熠一噎,望着顾乐飞胖嘟嘟的笑脸,竟是一个字也无法反驳。

    “京城米贵,居大不易,”顾乐飞笑眯眯、慢吞吞地问道,“若不在京城,又会如何?”

    “不在京城?”楼宁悚然一惊,他盯住顾乐飞的脸:“你是说……外放?”

    “便是外放,又能去何处?还不都是他们的地盘!”久不说话的黄密叹息一声。这个“他们”,十分耐人寻味。

    “江南道,何如?”

    江南道?楼宁的心中又是一惊,紧接着蠢蠢欲动起来。

    顾乐飞的话,可谓一言点醒梦中人。

    他很早就考虑过外放,因为镐京的大环境注定他没有大作为。可是因为内子怀孕,如今则是楼重和楼夫人年纪大了,难以离京,他的这个想法便搁置下来。

    今天的冲突,无疑又令他燃起了外放的想法。

    只是顾乐飞所提,竟不是陇右道、关内道、河南道、河东道、河北道等较为富庶的道中任何一个,而是江南道。

    南方,现在许多人印象中还是蛮荒之地,京中高官的势力多数并未延展到江南、岭南这些地方。

    但能够接触到官方一手资料的楼宁关注到,这十余年来,因为丝绸之路的兴起,南方的丝绸大量运往北方,又与西域通商,南方经济逐步抬头。虽然现在还很贫弱,有朝一日,说不定真的会富甲天下。

    算是剑走偏锋的一招。但若外放去这种地方,那也称得上开疆拓土了……

    楼宁不由得十分心动。没想到顾胖子竟能提出这种建议,楼宁有点对他刮目相看了。

    顾乐飞的话只是建议,真正实施起来还得看他们自己如何打点关系,好被外放到合适地方。韩一安和黄密又坐了一会便先行告辞,二人离去之后,顾乐飞忽然道:“楼少,十日之内按兵不动,若走漏风声,必是他们其中有人告密。”

    楼宁皱眉:“你觉得我的好友会……”

    “防人之心不可无,”顾乐飞淡淡道,“不过走漏也无妨,陛下应当巴不得你外放,省得楼家人碍……”那个“眼”字还没说出来,他感觉自己的右脸忽然被戳了一下,估计戳的是酒窝的位置。戳完后那人还不肯放手,抓住他的肉捏了又捏。

    大长公主在干嘛?!

    楼宁和齐熠的眼神齐齐转向司马妧,然后又转回顾乐飞身上,面色十分奇异,且目光惊悚。

    大长公主殿下,说好的不在外人面前捏我呢?

    顾乐飞无奈地侧头看向司马妧,结果这一看,倒令他不敢动,乖乖任她捏来搓去了。

    “小白,你很聪明。”司马妧两只眼睛全神贯注盯着人看的时候,像两把利剑直指人心,虽然他不至于腿抖,却觉得好似剥光了衣服站在她面前,脚有点软,压力好大。

    “那你也给我出个主意,”浑然不觉自己给他造成压力的司马妧认真问道,“以我的身份,是否可训导南衙十六卫?”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