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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一章 推波,助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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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涂大海牵了马,从紫霞山庄离开,一路往京中驰去。

    马儿在尚书府的门口停下,涂大海一路进去,拜见了孟尚书:“老师,学生有难,请老师做主。”遂将昨晚广玉公主如何掳走妻女,私用行罚虐待之事,告知了孟尚书。只不过,掩去了阿俊对广玉公主所做的事。

    孟尚书听罢,从鼻子里喷出来一声重重的冷哼:“欺人太甚!”

    涂大海低了头,并不言语。然而眉眼间的气愤、恼怒、懊悔还有委屈,却是表露无遗。

    “你欲如何?”孟尚书抬手捋了捋胡须,抬眼看向涂大海问道。

    涂大海抿了抿唇,坚定地道:“学生要——以绝后患!”

    任是谁,被这般骚扰,长达十数年,也不会忍得下去。孟尚书微微点头,苍老的双目中,迸出睿智的光:“此事,要从长计议。”说罢,唤来心腹下人,吩咐几句,道:“去将这几位大人请来。”

    下人听罢,立刻去了。

    “学生,有事瞒着老师。”事到如今,涂大海也不瞒着了,咬了咬牙,低声对孟尚书说了出来:“广玉公主,并非皇上的血脉。云诗,才是。”

    “什么?!”孟尚书听到这个惊天秘闻,不由得浑身一震。

    涂大海的脸上有些惭愧:“并非刻意隐瞒老师。而是,有不得不隐瞒的理由。”便将当年未尽的事,一一道来。

    那年的赏花宴上,永兴帝给涂大海与云诗庆功,并问两人求什么奖赏。涂大海与云诗暗暗表明身份,竟是前世旧识,便由涂大海求了婚事。

    永兴帝暗中遣人问过云诗,云诗自是应了——做广玉公主这个喜怒无常的疯子的婢女,还是嫁给前世旧识翻身做主,自然选择后者。永兴帝见郎才女貌,互相欣赏,也乐得成全,便当场赐了婚。

    谁知,事后广玉公主却频频作妖。几次三番,找涂大海和云诗的麻烦。次数久了,两人都很不耐烦,便由涂大海暗暗向永兴帝透露几句,希望永兴帝管教一下广玉公主,别太过分。永兴帝知道后,颇觉没面子,便叫了广玉公主管教一番。

    如果广玉公主肯听,便也没后来的事了。偏偏她口里应了,暗地里却变本加厉。终于,云诗忍不住了,亲自求见永兴帝,将身世的秘密爆了出来。

    原来,这副身躯,才是真正的广玉公主。竟是英国公府的三房夫人陈氏,从中作梗,做了狸猫换太子之事。

    陈氏出阁之前,乃是豫国公府的庶出小姐,自小与嫡姐不睦。后来嫡姐进宫做了静妃,陈氏嫁给豫国公府三房不成器的庶子,这份仇怨便暗中发酵。

    终于,静妃与陈氏一同怀孕,竟连生产也是同一日。陈氏从中差遣,调换了自己的女儿和公主。并将调换来的真正的公主,养在庄子上,自己对外则宣布,生下死胎。

    云诗自小在庄子上长大,略长几年,便被陈氏调到身边,严格教训。长大后送进宫,给广玉公主做婢女。广玉公主脾气不好,对云诗非打即骂,终于有一次,云诗的脑袋受了伤,昏死过去。

    便是这一回,云诗穿越而来。恰巧,听到陈氏无意中吐露的秘密。她才穿越而来,势单力微,只将此事埋在心里,谁也没透露。直到嫁给涂大海,也从未想过揭穿此事。这样一件丑闻,倘若揭穿,不知道要闹多大的风雨。

    谁知,广玉公主太不识趣,几次三番作妖,令云诗很是恼火。终于有一次,肚子里的孩子险些被害掉,云诗再也忍不了,进宫面见了永兴帝,将此事禀报出来。

    永兴帝听罢,震怒不已。想起广玉公主一点儿也不像自己,更不像静妃,无论脾气性格还是外表长相,均无几分相似之处,立时派人去查。

    云诗本以为透露了身世,永兴帝即便不还给她真正身份,至少也会管束广玉公主。谁知,过了一阵,永兴帝派人传唤了她和涂大海,竟叫两人躲着广玉公主。

    永兴帝许诺两人,去南方躲几年,推行水利,立下大功便给涂大海封侯,届时广玉公主再没资格对两人指手画脚。但是,这对云诗而言,委实是委屈了。云诗是有些生气的,但是她也没法子,永兴帝不向着她,她又能如何?

    便与涂大海商议了,做了计谋,金蝉脱壳。让涂大海送女儿回玉河村老家,两人悄悄南下。甚至,为了给女儿保命,还给她下了毒。南下之后,两人历尽艰难,终于利用满腹学识,将水利推行成功,立下大功。不成想,终于回来,才没几日,又被广玉公主迫害。

    这一回,他们再也不会忍了。

    “此事……”听了涂大海的叙述,孟尚书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半晌吐出一句:“暂且不要告诉几位大臣。”

    孟尚书自从年轻时,就跟随永兴帝,数十年的君臣情谊,让他对永兴帝了解至深。倘若广玉公主仅仅是英国公府三房所出之女,说句不好听的,私下叫了英国公,叫他暗中处置了陈氏就是。至于广玉公主,自然也是喂一碗毒药,送她与陈氏一道儿见阎王。

    英国公只会没命地感激,绝不会有半句怨言。要知道,这等欺君之罪,足以叫英国公府坍塌泯没。再大的功劳,也不足以抵消。只处置陈氏和广玉公主,乃是永兴帝仁慈。

    然而,永兴帝什么也没做,既没处置陈氏,也没处置广玉公主,却叫孟尚书嘀咕起来。这不符合永兴帝的性格,其中必有隐情。

    “不论是什么隐情,她如此残害我们一家,我都不能放过她!”涂大海攥着拳头说道。

    孟尚书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我自会与你做主。等其他几位大臣来了,咱们一同商议。只不过,暂且不提广玉公主的身世,只当她就是广玉公主,来定她的罪。”说到这里,孟尚书眯了眯眼,他要通过永兴帝的反应,来猜测一些事情。

    涂大海点了点头,应道:“学生都听老师的。”

    不多时,几位大臣来到,见了涂大海,先是一番安慰,然后对孟尚书说道:“你这老东西,太也瞧不起人。即便你不使人来说,我们难道就不来了?”

    同僚数十年,孟尚书的学生吃亏,几人总不能不管的。尤其,云诗的风评不错,与京中的年轻夫人们大都交好。当年的事,京中几乎无人不知。只见广玉公主又作妖,也觉得气愤,都打算给涂大海撑腰。

    “哼,我不使人去说,你们从何而知?”孟尚书看着几位老友,一脸嫌弃地道。

    几人纷纷一脸讶异:“此事京中传遍了,我们为何不知?”

    “什么?!”这回换作孟尚书诧异了,“怎么回事?”

    经由几位大人回答,孟尚书和涂大海才知道,广玉公主抓了涂大海的妻女,残忍折磨半宿的消息,不知从何处传出,几乎就在一个早晨的工夫,就传遍了全京城。

    “究竟是谁在暗中推波助澜?”孟尚书和涂大海对视一眼,均是心中一凛。

    此事涉及皇家颜面,乃是极机密之事,没几个人知道。涂大海虽然痛恨广玉公主,也不敢冒冒然传播,唯恐逆了永兴帝的意。究竟是怎么传出来的?

    “难道……”涂大海的脑中,浮现出一张纸条,上面画着广玉公主府的地形,更是着重点出了密室所在。难道,是此人?

    然而,他拿出那张纸条,暗中琢磨半天,发现只是一张普通的纸。除却画着的地形之外,再无其他线索。

    英国公府,三房夫人陈氏才起床,就听到婢女说:“夫人,昨晚公主囚禁了涂大人的夫人和女儿,还用涂了毒的刑具,把涂大人的夫人的脸划花了。”

    “胡说八道!”陈氏立刻皱起眉头,训斥道。

    婢女心里委屈,便道:“京中都传遍了,奴婢才敢禀报给夫人的。”

    陈氏对广玉公主上心,在府里根本不是机密,婢女也是因为如此,才将听来的传言学给陈氏。

    陈氏皱起眉头,吃过饭后,便使人备轿,往广玉公主府而去。打算见了广玉公主,便教训她几句。做这样的事,要机密一些,怎么能传得人尽皆知,脸面还要不要了?

    然而,来到公主府,见到的却是广玉公主的头脸都被包裹起来,只露出来鼻子和嘴巴,连眼睛都给包起来了,顿时惊道:“发生何事?”

    待听说广玉公主被毁了脸,刺瞎了眼,甚至浑身大穴都被毒针刺过,日后只怕行动不如先前便利,直是骇得双腿一软,倒在了身后婢女的怀里:“怎会如此?”

    “滚出去!都滚出去!”广玉公主浑身疼痛难忍,睡得不安稳,听到陈氏尖锐的声音,又烦又厌,大叫着道。

    陈氏试图安慰,均不得法,不得不退下。出了公主府,却没有回英国公府,而是沉声说道:“进宫!”

    她要见静妃,问一问静妃,打算如何处置涂大海一家?胆敢害了她的女儿,她要叫涂家一家,全都生不如死!掐着手指,陈氏一脸阴沉,见了静妃。

    十多年前,静妃便开始礼佛,等闲不见人。这一回接见陈氏,也是在佛堂里。

    “姐姐!”见了静妃,陈氏便是一声哽咽,掩面哭诉起来:“玉儿被人欺负得惨啊!姐姐,你要给玉儿做主啊!”

    静妃跪在蒲团上,停止捻动佛珠,转头看向自己的庶妹。

    陈氏今天仍旧是穿得一身大红,脸上涂了浓妆,生生将她寡淡的五官,涂出了一丝威势与艳光。然而,经由她这一哭,什么美感都没了。

    这个庶妹,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哭得这么难看。静妃微微抬眉,开口问道:“发生何事?”

    将近五十岁的人,声音却不见半丝苍老,依然如年轻妇人一般,柔婉悦耳。陈氏忍不住掐了掐手心,眼里闪过一丝嫉妒,止了哭声,捏着细细的嗓子说道:“玉儿被人欺负惨了!”

    便将公主府里发生的事,颠倒黑白,说了一番:“玉儿本是好心好意请她们吃顿便饭,谁知她们心思歹毒,带了剧毒器具,伤了玉儿!姐姐,玉儿好可怜啊,呜呜……”

    陈氏跪在一旁的蒲团上,低头哽咽着,不停拭泪。本以为静妃会勃然大怒,为广玉公主出头。谁知过了半晌,不见静妃动静,不由止了哽咽,抬起头来。却见静妃定定地看着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目,不带半丝情绪。

    “姐姐?”陈氏愣了一下,试探唤道。

    静妃却忽然笑了,她生得美,保养又好,近五十岁的人,看起来也才三十出头。乍然一笑,犹如牡丹花开,雍容华贵:“陈思兰,你总不会以为,我还被你蒙在鼓里?”

    陈思兰是陈氏的闺名。这样连名带姓的叫法,让陈氏怔了一下,心中骤然一沉:“姐姐,你在说什么?”

    “那个丑八怪,究竟是谁肚皮里爬出来的,你还当我不知道?”静妃轻挑眉头,目光一片冷意:“有今日之果,乃是她的报应!”

    一字一句,犹如珍珠落地,叮叮咚咚,余音不绝。

    “我吃斋念佛十三年,等的便是这一日。”静妃说罢,双手捧住佛珠,护在胸前,向佛祖行了一礼,“我佛慈悲,善恶到头终有报。”

    陈氏闻言,已经是惊得双目大睁,极不雅观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静妃,说不出话来。

    “来人,将陈夫人请出去!”静妃扬声说道,等婢女将陈氏拖走,她握着佛珠看向前面佛像,缓缓站起身来,“欺我之人,必下阿鼻地狱!”

    永兴帝一夜没睡。躺在龙床上,阖上眼睛,便觉脑袋嗡嗡响。一张张面孔,在脑中浮现,一遍又一遍。

    “朕真是老了。”天亮之时,永兴帝睁开酸涩的眼睛,疲惫地叹了一声。

    若是他年轻二十岁,何至于为这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愁得一夜未眠?

    “公主府里可有消息传来?”永兴帝一边由着太监服侍穿衣,一边沉声问道。

    太监低声说道:“公主身边的几名婢女,偷了金银财宝,爬墙愈逃,被侍卫用箭射死。”

    “嗯。”永兴帝点了点头,眼睛闪了闪,心下微松,口里却叹了一口气:“临老也没有好日子过。”

    太监这回不敢出声。服侍永兴帝吃过早饭,准备出去走走,却听一个宫人传话:“皇上,静妃娘娘求见。”

    “宣。”永兴帝愣了愣,思索片刻,对宫人挥了挥手。

    不多时,静妃走进来。她已经换下佛堂中的素净装扮,穿着一身黑色曳地长裙,上绣满粉色团花,一头乌黑秀发,不见半丝斑白,用几根金步摇挽在脑后,莲步行来,端的是美艳动人。

    许多年没有见到静妃这般模样的永兴帝,不由得看愣了,直到静妃走到身前行礼,才缓缓抬手:“爱妃平身。”

    “皇上,广玉公主与涂家的事,妾身听说了。”静妃开门见山,丝毫不拐弯抹角,“皇上意欲如何处置?”

    永兴帝的眼神顿时沉下来。

    当年的事,没有瞒过静妃。他花了好一番力气,也没能说服她。等到涂大海与云诗离京,静妃便自请建佛堂,退隐后宫。这一赌气,便是十三年过去了。

    永兴帝还想生气,却发现已经生不起来。他已经老了,没力气跟她生气了。

    “将……她,下半生囚禁。”永兴帝低声说道。

    静妃抬了抬眉:“她已经毁了,再不能对诗儿不利。但是,她身后的人呢?”

    永兴帝的脸色沉下来,忽然叹了口气。他若是年轻二十岁,何至于如此为难。宫人都下去了,只有他和静妃两人在殿内。此时头疼欲裂,也没人给他揉。永兴帝向后倚在靠背上,自己揉着脑袋,哑声说道:“将陈氏一并处死。”

    静妃冷笑一声:“等了十三年,就等来这样的结果?若是十三年前,便将她囚禁,将陈氏处死,如何会有今日的麻烦?”

    永兴帝不由得睁眼,又恼又怒地看着静妃。他始终不认为,十三年前的决定是错的。在他看来,隔开广玉公主和涂大海夫妇,才是最平静恰当的方法。何况,给涂大海封侯,云诗成为侯夫人,也算是补偿了。

    “这一回,还涉及了肃王府,比当年又多牵扯一方。”静妃清冷的声音说道,“涂大海对诗儿情深意重,这件事必不肯罢休。孟老大人是他的老师,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加上肃王府,豫国公府,英国公府……”

    说到这里,便止住了。藏了半句,没有问出来:“皇上,你后悔吗?”

    静妃想问永兴帝,他后悔吗?后悔当年没有雷厉风行,处置了鸠占鹊巢的人。以至于十三年后,事情演变得更棘手。

    永兴帝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苍老的手指揉着脑袋:“你少算了一个人。”

    “这……”静妃愣了一下,渐渐反应过来,永兴帝说的是谁。抿了抿唇,不得不承认,永兴帝顾虑得有道理。

    两人沉默下来,泰和殿内一片寂静。

    直到宫人来传:“孟尚书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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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得不行,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