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裂痕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总裁爹地,妈咪9块9!暖婚33天

一秒记住【千千小说网 www.77xsw.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萧英和吴君茹到来后, 屋子里静了一静。

    萧英是侯爷,而且有官职在身, 身上带着军营的杀伐之气,无论丫鬟下人还是几个侄女都很怕他,此刻萧英出现, 这些女眷自然不敢再高声谈笑。

    吴君茹站在萧英身边,依然笑容温婉,似乎多年前的懿旨一事并没有给她留下影响。吴君茹身后跟着几个姑娘, 其中有大房唯一的嫡女萧玉雅, 也有另外两个妾室所出的庶女萧玉芸和萧玉颖。

    萧英和吴君茹带着一帮子女给老夫人问好, 入座时, 跟着奶娘身边的萧玉颖抬头, 甜甜对萧景铎笑了一笑。

    萧景铎心里, 顿时十分精彩。

    在她们眼里, 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一个发达了,可以利用的兄长?还是一个没有脑子予取予求的靠山?

    萧景铎就很奇怪, 难道他看起来是这样好说话且没脑子的人吗?

    这下萧家的三房及萧素母女都来齐了, 老夫人难得见这么多人齐聚一堂, 开开心心地宣布开席。

    这次家宴是为萧景铎而设, 他自然是全场唯一的主角。往常并不亲近的堂弟们都上前来敬酒, 就连几个堂妹也欢声笑语不断, 变着法地投他所好。

    宴席过了一半, 老夫人许是见火候差不多了, 主动提起一件事:“铎儿啊, 你说进士好考吗?”

    萧景铎朝老夫人的另一侧扫了一眼,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他没有回答,反而问道:“祖母问这个做什么?”

    “这不是为了你二弟吗,眼看虎儿就大了,未来的事也该操办起来了。”

    老夫人右手边的座位被萧景铎占据,往常最受宠的萧景虎只能挪到左边。听到老夫人的话,已经十五的萧景虎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说:“我才不要考科举,我要像大伯父一样当将军!”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老夫人不悦地呵斥,作为长辈,老夫人觉得孙儿向萧景铎那样读书、考试,然后中进士最好不过,整日打打杀杀的多么危险,无论如何老夫人都不同意自己的宝贝孙子去军营受罪。然而萧景虎并不能体谅老夫人的心思,他还是一昧厌恶读书,成日玩闹。

    老夫人也是有苦难言,小时候萧景虎爱打爱闹,她不忍心约束孙子,想着反正以后能让萧英安排,就由孙子去了。可是后来她才知晓,原来不是所有官宦后裔都能接过长辈的衣钵,不经考核直接进入官场,若是这样朝廷也早就瘫痪了。宣朝对高官子孙做了严格的限定,三品以上官员可以门荫两个子孙,一品官之子得正七品的荫,也就是说,这些孩子不需要参加科举,直接入朝做七品官。可是纵观整个朝廷,一品官全是虚衔,三品的官两只手就数的过来,直接门荫做七品官的人能有几个?若是父辈官职在五品到三品之间,那么后辈只能荫及一人,而且必须是皇帝首肯同意的。而萧英如今的官位为正四品,只能门荫一个人,有萧景业和吴君茹在,老夫人可不觉得这个好处能落在萧景虎身上。

    然而老夫人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太迟了,萧景虎早已养成任性妄为的性子,再扳回来难如登天,更何况老夫人宠孙如命,哪里舍得让萧景虎受棍棒教育。老夫人不舍得埋怨孙子,于是将全部怒火都迁移到其他人身上,其中萧二夫人自然是顶缸的头一个。萧景虎和萧景铎不过差了两岁而已,看看如今萧景铎是什么模样,再看看萧景虎,那简直是天壤之别。

    萧二夫人受了骂也不敢回嘴,只能等老夫人的气劲过去后,慢慢和老夫人想办法。萧景虎是她的儿子,看到萧景铎和萧景虎的对比,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可能不心急?思来想去,萧二夫人想出来一个辙,现成的例子不是放在她们面前么,既然萧景铎能去国子监读书,然后一举中进士,没道理萧景虎不成啊!

    所以酒过三巡,老夫人就和萧景铎提出了这件事:“铎儿,咱们家就你们兄弟几个,你和虎儿从小一同长大,最是亲厚不过。都说骨肉亲兄弟,你和虎儿虽然隔房,但和亲兄弟也不差什么,正该相互帮衬,你拉我一把我拉你一把,这才能让我们萧家枝繁叶茂。你如今考中了进士,也算出了头,但你弟弟却还差口气。我记得你当初是十三去的国子监,虎儿今年十五,和你当初没差几岁,不如,你和你国子监的夫子说说,让虎儿也去国子监读书?”

    老夫人在一旁说话,萧景铎就慢慢地转动着手里的杯子,等老夫人说完,萧景铎放下杯子,说道:“祖母说的在理,兄弟间确实要相互帮衬。只是,录取学生要祭酒才说的算,我人微言轻,哪能左右祭酒的决定。”

    “祭酒是……”

    “国子监的最高负责人,从四品。”萧景铎好心地又补充了一句,“侯爷现在也是四品,祖母与其让我和祭酒求情,不如让侯爷去。他们俩差不多平级,应该更好说话。”

    和萧英同级啊,老夫人看着笑眯眯的萧景铎,心头犯了难。但老夫人还是不甘心,问道:“收个学生而已,祭酒作为国子监里最大的官,难道连这种事都管?”

    萧景铎眼睛都不眨地扯胡话:“对。”

    这可让老夫人为难了:“那,那你当初是怎么进去的?”

    “我那时受了宫里的奖赏,似乎是太子向祭酒举荐的。”

    萧景铎好整以暇地看着老夫人,老夫人就是再自命不凡,也不敢说出让萧景铎去和太子通融通融的话。她愣了一会,只能长长叹气:“看来让虎儿去国子监读书是不成了……罢了,在家里请夫子教书也不差什么。铎儿,你刚刚中了进士,学识功夫肯定扎实,这几天,不如你去教导虎儿吧!”

    不,萧景铎当时就想拒绝。可是拒绝也有拒绝的门道,直接说“不”就粗暴了,现在他还不能和老夫人把关系闹僵。萧景铎停了停,刻意摆出犹豫不决的姿态:“可是明日我和同年要去拜谒宰相,辞了宰相那边,似乎不好……”

    “你要去见宰相?哎呦那可不能耽误。之后几天呢,应该就有工夫了吧?”

    “之后有杏园宴、宫宴,我们还要去闻喜、看佛牙等,等我腾出工夫后,再来禀报祖母吧。”

    至于什么时候能腾出功夫,那就看天意了。

    也只能如此了,老夫人只好应下。萧景铎见老夫人好容易消停了,生怕她一会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来,连忙以醒酒的名义,走到外面去了。

    二月的夜风还带着些寒意,萧景铎站在回廊下,抬头仰望夜空中的星子。

    不久之前他还是侯府里不上不下身份尴尬的大郎君,没想到仅是放榜而已,这些人的态度就全都变了。天下之事,何其玄妙。

    萧景铎正望得出神,身后隐隐传来脚步声,侍女娇柔的问好声响起:“侯爷。”

    他回过身,果然看到萧英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萧景铎也一点一点收敛了外泄的神情,武装成漠然又无谓的模样,微微躬身道:“竟然是定勇侯,失礼了。”

    听到萧景铎的称呼,萧英极为不舒服。然而萧英仅是皱了皱眉,并没有纠正此事,而是说道:“一次就能考中进士,原来倒是我小瞧了你。”

    萧景铎唇边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转瞬即逝:“不敢当。”

    “考中了总是好事,都说成家立业,你今年已经十七,也该准备成亲的事情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既然这里没有外人,我不妨实话告诉你,我不会如你的意的。”

    萧英笑了起来,他脸上的笑意还没有退散,眼神却尖利的宛如雄鹰:“怎么,终于肯说出你真实的想法了?你在母亲面前装了这么久的乖孙子,现在怎么不继续了?”

    “因为,没有必要。”萧景铎笔直地站着,寒风从萧景铎身边卷过,隐约带着早春料峭的寒意。在这样的夜晚中,他的声音也仿佛随着寒风结了冰。

    萧英当然能听出来,萧景铎说在老夫人面前有必要装个样子,和他却不必。这实在是一种过分的冒犯,萧英一有侯爵护体,二有军功傍身,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了,可是偏偏,他自己的儿子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的底线。

    “萧景铎,你或许以为十七岁就中了进士很了不得,可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过中了进士而已,又不代表一定可以做官,就算你通过了吏部的选试,官和官之间,也相差极大。我见过许多进士,一朝高中风光无限,到了官场却碌碌无为,至今也只是一个校书的小官。我是真的希望,你不要成为这种江郎才尽的例子。”

    萧景铎只是笑了,“这就,不劳烦定勇侯操心了 。”

    萧英感到奇怪,饶有兴致地问:“你对你自己总有一种不切实际的信任,我倒想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认为你可以被吏部分派一个好的官职,又哪里来的自信可以忤逆我?”

    “因为我相信公理自在人间。”萧景铎抬起头,直直地对上萧英的眼睛,“你为了荣华富贵休弃发妻,纵容吴君茹逼死母亲,你这样的人,迟早都会有报应的。”

    “你还在计较当年的事?”萧英好笑地摇摇头,“她自己不想活,能怨得了谁呢?”

    “呵。”萧景铎忍不住笑了,这就是他的父亲,每次都能刷新他对绝情的认知。“你或许觉得这件事无足挂齿,可是对我而言,那是从小养育我到大的母亲,这世上对我最重要的人。你只知她怯弱和软,撑不起侯夫人的职责,可是你怎么会知道,在涿郡的那九年,她是如何辛苦地操持家业,又因为你受了祖母多少迁怒。你只嫌她委曲求全,但为何不想想,她为什么会养成这样的性子?”

    提起赵秀兰,萧景铎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他闭上眼,让胸腔中躁动的怒火平静下来。一会后,他的声线终于恢复平直:“你如今飞黄腾达,自然不想让旧人折损你的荣耀,母亲是如此,我也是如此。既然你不愿意承认过去,那就这样好了。”

    “我的事情,你以后不必再管。我不会娶程慧真,你也不要妄想给我身边塞人好挟制我。如果逼急了我,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姑母和表妹毕竟还要在萧家里久住,到时候,谁都不好看。”

    这件事情终于敞亮地说开了,说完之后,萧景铎和萧英再无话可谈,于是他静了一会,就直接往后走。

    萧景铎没走多久,又被萧英叫住:“你口口声声说不必我来管你,那你可知道,五月就要选官,在这个紧要关头,你就真的不怕吗?”

    “对你无求,自然无惧。”萧景铎没有转身,就这样背对着萧英说,“其他家的儿子或许需要父亲帮忙打点,可是我不用。你不必为我费一丝一毫的心思,就当府里没有我这个人好了。如果吏部选试没过,那我明年再考,如果派了一个极差的官,我亦甘之如饴。哦对了,如果你不放心我,想要和吏部提前放风,好让我落选的话……”

    萧景铎轻轻地笑了:“那也随你。总之,科举在一日,我就考一日,总有一天,我能靠自己的努力中举做官。”

    早春的风还带着寒意,从屋宇间刮过时,发出呼啦啦的声音,正如这对父子之间的裂隙,越裂越伤,越行越远。

    萧景铎快步离开那处回廊,渐渐的,寒风越来越远,灯火越来越近。

    守在外面的丫鬟看到萧景铎吓了一跳:“大郎君?你怎么会在此处!”

    萧景铎停下脚步,敛眸捏了捏眉心,一点都不想提方才的事情:“祖母还在里面吗?”

    “是,老夫人刚才和特意派人出来问了,打听大郎君在何处。郎君,你现在要回去吗?”

    萧景铎没说话,他直直地站在那里,透过光秃秃的枝桠,抬头朝宴客的屋子看去。

    屋子外面候着许多丫鬟小厮,穿着长裙的婢女来来往往,繁忙地传达着各位主子的命令。掀开那道厚重的门帘,里面坐着许多衣着华美、云鬓凤钗的夫人小姐,其中有他的祖母,有他的妹妹,也有他名义上的母亲。

    可是,他的祖母只想利用他给她的二孙子谋前程,他的妹妹们舌灿莲花巧笑倩兮,却没有一个是为了他着想,只是想利用他的名声和价值,至于他那所谓的“母亲”,不说也罢。

    萧景铎站在原地,突然感到这个宅子没意思极了。父子猜忌,嫡母暗杀,姐妹利用,他在这里从九岁待到十七岁,到最后却依然只有他一个人。

    “大郎君?”婢女本来打算带萧景铎回去,她走了两步,却久久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疑惑地回头,就看到萧景铎无喜无悲地站在那里,宛如一尊雕像。

    还没等婢女再次出声,萧景铎就动了。他抬起脚步,却并不是朝老夫人所在的屋子走去,而是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你回去告诉祖母,就说我不甚酒力,先回去了。”

    “啊?这怎么成!大郎君,大郎君……”

    因为和萧英那场不愉快的对话,萧景铎连着几天兴致都怏怏,虽然表面上他还和原来一样,疏离又有礼地参加一场又一场宴会,可是萧景铎自己却知道,这只是最后的平静。

    这几天萧英没有什么动静,似乎真的放弃了给萧景铎娶妻的打算,而吴君茹也温柔妥帖地笑着,宛如一个最标准不过的世家嫡母,但是暗流却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涌动。

    新科进士已经放榜,这无可更改,可是接下来能不能选中做官,选中后又能做什么官,却有太多人为操纵的空间。

    清早,萧景铎照例去给老夫人请安。

    高寿堂里许多人都在,大家看到他,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说话。

    萧景铎穿着一身绯红衣服,圆领上绣着黑边,衣服在腰身处收窄,系以黑色腰带,连袖口都是窄窄的,最外边翻出一块黑色的护腕。他整个人包裹在黑红两色中,色彩浓烈,在这样冲撞的颜色下,他的眉眼也艳丽生动起来。

    老夫人看到萧景铎这样的打扮,试探地问:“铎儿,你这是要……”

    “今日在芙蓉园有马球赛,为了方便动作,只能换上胡服。”

    老夫人了然:“原来是这样。我听说马球危险的很,铎儿你可要小心,如果可能,最好不要上场……”

    萧玉芒眼睛却亮了:“芙蓉园的马球赛?是不是所有新科进士都要参加的那一场?”

    “对。”

    “祖母。”萧玉芒立刻扭过身去求老夫人,“今天是新科进士马球赛,这是多热闹的事情啊,我们也去看看吧!”

    进士中举后,要在芙蓉园举办一场马球赛,以示新科进士的风采。这历来都是长安百姓关注的焦点,所以可以想象,一会又是一场万人空巷的盛会。然而虽然外人对这场比赛无限向往,事实上这场马球赛却是以表演的性质居多,毕竟宣朝即使尚武,也不可能每一个人学生都文武双全,更别说要在全城百姓的观看下进行。所以他们这二十来人早就商量好了,差不多意思意思就行了,甚至私下里已经排练了好几遍。

    所以要萧景铎自己说,这场马球赛没什么好看的,但是架不住后宅里的小姐娘子热切向往,最后,老夫人还是在几个孙女的撒娇攻势下同意了。

    老夫人一点头,萧玉丽几人立刻发出一阵欢呼,就连屋子侍奉的丫鬟也露出开心的笑容。大好季节里去看新科进士郎的马球赛,想想就心花怒放。

    萧玉丽几人立刻要回去换衣裳,在她们几人的带动下,老夫人的心情也不知不觉大好,笑容满面地说:“你们几个皮猴,说好了今日叫牙婆子进府,好好给各房挑几个丫鬟。结果你们倒好,牙婆子还没到,你们自己倒先出去玩了。”

    围在老夫人身边的人大笑,程慧真坐在老夫人身边,讨好地说:“外祖母,儿不用再挑人了,我昨日上街,偶然遇到一个姑娘讨饭,我见她太可怜就把她买回来了。夏风,还不快过来见过外祖母。”

    一个眉目普通的女子上前两步,头也不抬地跪下给老夫人行礼:“奴见过老夫人。”

    “你这孩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老夫人嗔怪,不过买个丫头又不是什么大事,老夫人见这个丫鬟低眉顺目,倒还知礼,也就由程慧真去了,“既然你喜欢,那买下就是了。不过丫头到底是外面的,恐怕还没教好,明日我让牙婆子带人进来,你再挑一个伶俐的好了。”

    这可是极大的殊荣,恐怕连萧玉丽几人都比不上。程慧真见老夫人这样迁就自己,立刻笑弯了眼:“儿谢过外祖母!”

    老夫人说完,这才想到萧景铎:“铎儿,你那里人手够不够,用不用再买几个?”

    萧景铎早就将视线投向程慧真身后那个一脸恭顺的丫头,那个丫鬟似乎没有感受到外人的视线,一直谦卑地低着头,直到老夫人和程慧真说话,屋里没人注意这一块的时候,她才微微侧过脸,静静地和萧景铎对视一眼。

    萧景铎心里微微一笑,转过视线,不再看她。此时听到老夫人的问话,萧景铎连忙推辞道:“不必,清泽院人手足够,谢祖母好意。”

    再添几个人手?萧景铎可不想买几个东宫的细作回来。

    没想到这么快,东宫就朝程慧真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