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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是女是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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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步声声,楼铃扁着嘴,被楼叶拖住,走在家将们之中。

    到了驻马寺东侧门附近时。寺奴寮里当然有寮主阿池的身影。

    虽然并没有看到季辰虎的身影,楼云的脚步一停,笑道:

    “季大人也上山来了?”

    他嘴里的季大人是季辰虎。

    “……三郎在坊中迎接国使大人。”

    阿池的宋语在唐坊坊民都是极流利的,但仍然带着土腔,他知道季辰虎得了大宋从九品成忠郎的武官虚职。

    现在听得这楼国使如此称呼季辰虎,明知他故意,他却是万分地觉得不习惯。

    按季辰虎得意洋洋的说法,这两个官职也是有俸禄的。

    他和楼云的这笔买卖谈得实在是划算,帐目算得一清二楚。

    他阿姐这回要是再嫌他花钱撒漫,他也能拍桌子吼回去了。

    但阿池才是算帐的能人——那一点点俸禄还没有到手,但拿了人家的米帛不就要替人家卖命?

    季辰虎却压根不会考虑这件事。

    “大人,不知何时回大宋?”

    “三天内启程。”

    阿池一出现,家将群里就传来了挣扎骚动。

    楼云不用回头,都知道楼叶在后面拼命掩住了楼铃的嘴,骏墨低声在哄着她不要说话。

    寺奴们点着火把,阿池眼睛都不动

    ——他现在还盯着楼铃看,会被她的兄弟们揍。

    他皱眉不语,楼云更是不会开口。

    这样的男女之事,总不能让女方这边的他先来提。

    他带着上百的寺奴。挡在这里又是什么意思?

    两相对峙的时候,楼云果然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中间夹杂着女子的脚步。

    火把光照,季青辰一身青绸披风包裹,也在姬墨等人的簇拥中走进了寺奴寮。

    寺奴们自然都让了开来。

    她眼睛扫过院子里的情形。再瞟过阿池木着的脸。

    她就知道,没人给他解围,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听楼小娘子说,楼大人要留一名市舶司书吏在唐坊,襄助陈纲首?”

    她压根不提眼前的事,停步在楼云身前。含笑问着。

    人堆里的骏墨一听,顿时缩了头。

    他哄着楼铃去季氏屋子里时,把张孔目要留在唐坊的事告诉了她。

    只是为了让她放心,阿池在唐坊的事情会有人传给她。

    没料到,她转头就被这女坊主套出话来。

    亏她刚才一路上。还心喜地觉得套出了这季氏的话,觉得陈家和季家的婚事一定没跑了。

    他都没办法让她闭嘴。

    “……确是如此。”

    楼云从一路上楼铃说话时起,就知道她不知被季青辰套了什么话去,所以也并不吃惊,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青绸衣裳下是窄袖子的淡蓝白底女宋服,露出腰下系着的蓝色半围裙须,头发也只是挑了两股鬓发在脑后束起。

    发顶上的银光,看得出她还是插了那支飞天佛女横钗。

    披风里露出来的衣领上还佩着一片古老的佛门贝叶。

    果然是清心寡欲的佛门出身。

    火光下。她明眸红唇,颜色足以动人。

    “张孔目是我市舶司中的干吏,想来坊主和陈纲首商议迁坊之事时。他能有所助益。”

    院子里满满当当都是人,他回答得也是坦然,

    “一言既出,本官为坊主保媒之事,坊主还请放心。”

    “多谢大人。”

    她虽然还不知道金国在边境调军之时,当然奇怪楼云太过急于回去。却也笑着对阿池道:

    “三郎那里少不了寮主,寮主现在随我一起下山?”

    阿池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答话。

    她却知道,如果楼云现在开了口。就算是对她说一声“走吧”。阿池也就顺势下台阶了。

    但楼云偏偏不出声。

    似乎是在等着阿池先开口。

    她便也为难起来。

    论理,应该是阿池先说一句。但阿池的性格,就算对楼铃有了好感,现在还远不是向楼云表示什么的时候。

    八字还没有一撇。

    就在她想着解围的时候,楼云神色不变,眼中却不耐烦了起来。

    就连他身后的家将们,包括楼已、楼春,还有楼铃的哥哥楼叶,他们看着阿池,都露出了不满之色。

    磨磨叽叽的,不像个男人。

    阿池却还是沉默。

    她实在是欠了人情,只能抢先开口,对阿池笑道:

    “既如此,我们一起就走吧。不好让陈纲首在坊里久等。”

    侧目看向楼云,

    “也不敢耽误大人的行程。”

    “……”

    楼云眯着眼,半点也没有答腔的意思。

    季青辰早知道他是这样冷淡的样子,她这几天松风居里已经习惯。

    不管他心里是什么打算,不是心腹人绝看不出他待她有什么不同之处。

    ——所以谢国运和阿蹦跶了这十天,使尽了花招,压根就是白费力气。

    到于眼前,四面的家将和坊丁们打着火把,都在看着他与她说话。

    她反正也是厚脸皮,对着国使多说几句好话,不会让她觉得没面子。

    在鼓楼上她还搭了三次梯子,现在这么多人看着,她当然更要给足他面子。

    毕竟按平常的规矩,阿池是应该先开口才对。

    好在不等她再开口,反倒是阿池终于接了声,道:

    “三郎不放心坊主,我送坊主下山吧。”

    她笑着举步,心里一边骂着阿池拿她做借口,一边到了侧门边又停住,请了楼云先走。

    她向阿池使了个眼色。阿池便也落下来。

    楼云本知道他们同是寺奴出身,自然有话要说,他也没功夫多探听这样的事。

    两人掉在后面,一起并肩走着。

    “等回坊了,你跟着三郎时。让他去楼大人嘴里打探一下,大宋还出了什么事……”

    她小声说着。

    楼云如此着急,当然是有大事。

    在他回大宋前,她至少也要得到一些消息才行。

    ……

    “下山后不是要开全坊大会?你还有功夫关心大宋的事?是不打算和三郎争坊主了?”

    山路弯弯,前后的火把曲折如蛇,阿池低声和她商量着。她却笑着道:

    “有坊民才能有坊主,你只管看,到底有多少人愿意跟我回大宋,多少愿意跟着三郎留在扶桑……”

    这一路争议着,一直走在他们身后的背通奴突然打了个口哨。

    便看得到。山路上已经有虾夷人的身影。

    眼看着秦庄头已经带着庄丁在路边等着,她终于也放了心。

    待走到近前,劳氏牵着小蕊娘迎了上来,她也算是真正笑了起来。

    “大娘子。”

    小蕊娘仍然是西瓜头,披着她的小披风,她跑了上来。

    在田庄里住了十天,又担心又着急,还有无数的话要和大娘子说。

    楼府家将们突然看到一个比楼铃还小的女孩子。纷纷侧目,这季蕊娘又是极是心细,一眼就看出了楼云的不同。

    她顿时滞住了脚步。没有直接从楼云面前跑过去,而是犹疑地打量着他。

    她是知道,国使已经在驻马寺的。

    季青辰接到了她眼巴巴的目光,笑着上前,牵了她的手,向楼云道:

    “大人。这是我的养女。”

    “……”

    楼云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便是他身后的家将们也互换眼色,奇怪季青辰为什么收养女。

    要知道。大宋的富家里,收为养女的死契奴婢都是为了家中小姐出嫁时。做陪嫁丫头。

    连骏墨都疑了心,难道季坊主如此未雨绸缪,已经为陈文昌准备了小妾?

    但辈份却不对。

    如果真要用来做妾,这小孩子应该是季青辰的平辈,收在她父母名下的养女。

    季蕊娘心思细腻,知道没有猜错正是国使,她连忙低了头,拱手作了个宋揖,道:

    “给大人请安。”

    “……”

    楼云从“她居然有养女”这类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脸上露出来的神色尽量平常,以致于有些控制不住的虚伪。

    他只能带着完全不吃惊完全觉得“有养女是理所当然”的笑容,道:

    “……既然是坊主之女,不需多礼。”

    “是,大人一路辛苦,小女受命在此恭迎。”

    她仍然是低头说话,声音清脆。

    楼云此时也惊觉,这小女孩子对季青辰说话是江浙腔,现在对着他这个宋官说话,却是一口流利的大宋官腔。

    是临安城里官人们使用的河南官腔。

    季蕊娘回头招呼了一声,劳氏亲自提着酒瓶和酒盏,走了过来,季青辰含笑旁观。

    只见那小蕊娘,她正模正样倒了一盏酒,双手敬到楼云面前,祝语道:

    “大人海上远来,小女祝大人回途平安,鹏程万里。”

    见得她如此慎重,看起来分外可爱,显然是被教养得极细心。

    楼云瞥了季青辰一眼,笑着接了酒,道:

    “多谢小坊主。”

    季蕊娘听得这一声小坊主,脸都涨红了起来。

    身边妈妈们经常都会提,如果大娘子不嫁到坊外去,将来她说不定还有接任坊主的可能。

    至于国使大人这样称呼她,那是因为她是大娘子的养女,而不是这位国使觉得她有能力做唐坊坊主。

    尽管阿池寮主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冷死人。

    她当然认得阿池。

    然而她在坊里也经历了太多这样的不以为然。她现在头上还有李家三姐妹,还有许淑卿,怎么也轮不到她被季三哥猜忌。

    她的个子过了季三哥的腰,还没到他的肩。

    所以她稳手稳脚,倒了第二和第三盏酒,仍然高高举起,敬给了楼云。

    楼云连饮了三盏,觉得这酒水清淡,解渴而不醉人,不由得暗赞这孩子心细。

    “小坊主的名字是?”

    “劳大人下问,小女的名字叫蕊娘。”

    她仰了头,看向楼云,楼云便也突然发现:

    这小女孩子仰头的动作神情,和季青辰站在廊下仰头看他时,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位女坊主,偶尔会有一瞬间的表情仍然像个孩子,天真而小心。

    这样的表情足以让他相信,她只有隐居在一处小书院,被陈文昌呵护一生,才能抚平她往日的情伤,才能得到她想过的日子。

    但他真正看到的,还是她平常的神色。

    她微微笑着,与身为国使的他直接对视,她不动声色地与他针锋相对。

    那时,她有着足以与他分庭抗礼的从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