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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 孙氏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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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招对昏迷之人很是管用,冰冷帕子刚刚落下,杜唐宝随即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只是脑子还有点发蒙,一时弄不清身处何处。

    “杜小姐,今日你为何会来这里?”明华容也不兜圈子,单刀直入地问道。

    昏昏沉沉间,杜唐宝下意识答道:“独秀告诉我,她表哥知道瑾王今天会来醉白居喝酒,又说前几天我们一起来珠宝铺子看那把银梳很衬我衣服,所以我早早就过来了,想先拿了银梳戴上,再去见瑾王……”

    ——果然不出所料!

    明华容听罢眼瞳微缩,随即,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浅笑,却冰冷得让人不敢直视。她心中默道:明独秀今次当真用心良苦,自己若不好好回报一二,岂不可惜!

    而说话间,杜唐宝意识逐渐恢复清醒,刚才发生一幕幕统统浮入脑海之中,顿时脸色一白。继而意识到站床边盘问自己竟是讨厌明华容,她立即大叫起来:“为什么你会这里?!”

    明华容冷冷看了她一眼,说道:“白白被人家算计,将自己搭进去都不知道。”

    说罢,她便拂袖而去,徒留杜唐宝房中又是切齿不忿,又是疑惑不明。

    门外,是跟明华容身后匆匆赶来王司珍。侍郎家小姐这里出了差池,明华容刚才又是神情不善,她生怕出了什么意外牵连自己,便急急赶来照应。不想还未来得及进去,明华容倒先出来了。

    迎着冬日淡薄微暖阳光,明华容眸中寒光愈发刺骨,衬着她周身冷漠气息,竟是凌厉有如淬雪刀锋,令王司珍几乎不敢直视。

    她定了定神,刚要开口,却听明华容抢先说道:“掌柜,瑾王刚才话,你都听见了吧?”

    见她点头,明华容突然露出微笑,柔声说道:“那么便劳烦你将各类首饰每样挑两套时兴花样,替我送到明府。”

    啊?王司珍听到这话顿时傻了眼:各类首饰每样两套?发簪步摇耳坠项圈……总共加起来岂不得有几十上百样?这……这可是一笔不小数字哪!

    她正满心震惊时,却听明华容问道:“怎么,掌柜担心瑾王付不起价钱?”

    ——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王司珍连忙摇头,但依旧不等她开口,明华容又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另外,关于今日之事,我并不希望太过兴师动众,只要掌柜处置公道,我便不会再插手,亦不会再追究贵店失察之事。但要是结果让我不太满意话——”

    说到这里,她止住不语,只平静地看着对方。

    闻言,王司珍立即心中一凛:这显然是催促她处置翠色了。虽说彼此都心知肚明背后弄鬼是孙姨娘,但翠色亦是从犯,她若有半点包庇不公,明华容定然会追究到底。不过,刚才瑾王既已当众表明了态度,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于是,她连忙说道:“明小姐放心,敝店管教不力,竟让底下人做出这等事来,平白令小姐声名受污,实难辞其咎。我这就给翠色灌下热汤,再交由官府发落。就说她犯是盗窃罪,只用我出面作证,连堂也不必过就可直接行笞刑,不会将小姐牵连进来。这般处置,小姐看妥不妥当?”

    所谓热汤并不是什么药物,如字面所言,就是将滚烫汤水给人强灌进去,将其喉咙烫毁,令人无法说话,这样就不必担心她见官时胡乱攀咬,嚷出些不该说话来。王司珍手上没有翠色卖身契,无法杀生予夺。但昭庆律法允许范围内,她自有其他手段轻而易举地将翠色收拾掉。

    明华容心领神会,点头笑道:“掌柜果然雷厉风行,处事果决,教人佩服。”她极擅察颜观色,当然知道翠色多半是有什么苦衷,被孙姨娘捏了把柄,沦为从犯。可众生皆苦,谁人无恨?不管怎样,翠色也不该做这种事。若今天摊上这事是个柔弱女子,岂不是声名毁,下场不知该多么凄凉。

    阳光下,少女明明笑得清朗无垢,但王司珍却是瞧得心头一寒。谈笑间轻描淡写便抹杀了一条性命,这份镇静堪称铁石心肠,许多人都无法做到,而这少女现下不过十五岁而已、这份手段这般性情,几乎比得上主人当年了……

    她正心头凛然之际,忽听明华容问道:“我家姨娘哪里?”

    这时,孙姨娘另一间厢房里,正被剧烈疼痛生生折磨得醒了过来。铺子里为她请大夫刚来替她看过,却因知道这些大户人家女眷是爱惜容貌,生怕担上个诊治不力致使毁容罪名,便不敢用狠药,只她脸上草草敷了一层止血药粉便走了。

    失血过多孙姨娘又是疼痛无力又是头晕口渴,哑着嗓子喊了几声要茶。但她丫鬟们都被那狰狞伤口吓得远远躲外面,床前连个照顾人都没有,自然不会有人听见她吩咐。

    孙姨娘又渴又气,刚要挣扎着下床自己倒茶,却听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有人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

    听出那脚步声并非自己身边人,孙姨娘吃力地抬头望去,随即露出忿恨表情:“你——明华容,你这个恶毒贱人!竟然将我害成这个样子!”

    她心中,若明华容乖乖按她设想,老老实实任她陷害,就不会有后来那番变故,她自然也就不会变成现这般模样。却没有想过,明华容凭什么要束手待毙,任凭她摆布污蔑。

    见她不再伪装出贤淑良德样子,明华容也不以为意,像是根本没听见她咒骂,径自说道:“姨娘可以起身,想来是无碍了,很好,这就与我一道回府吧。”

    “回……府?”听到这个词,孙姨娘下意识地摸上自己脸,眼中露出恐惧神色:向来爱她容色老爷,看到自己这般模样不知会如何反应……而且这番没有完成夫人交待事情,还外闹出这场风波,以夫人性子必定翻脸不认人,多半还会趁机落井下石!

    见状,明华容轻笑一声:“姨娘不会疼得糊涂了吧,不回府,难道还要外面住着不成?你且放心,老爷知道事情经过后,定会请名医来为你诊治,毕竟,你可是他现疼爱姨娘呢。”

    听到明华容有意咬得极重知道和疼爱两句,孙姨娘再忍耐不住,失控般破口大骂起来,语言之恶毒难听,连下等市井泼妇也说不出口。被请来帮忙店家侍女们表面装作没听到,心中却不禁暗自嘀咕。而孙姨娘身边丫鬟们,则加为自己未来日子担忧了。

    众人各怀心思中,明华容一行回到了明府。

    刚刚走入内院,明华容便看到了坐暖房花厅中,对坐品茗闲谈明守靖与白氏。远远看去,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可以清楚看到白氏明显讨好,和明守靖逐渐缓和神情。

    很显然,白氏正努力修复与丈夫关系,补救挽回前些日子失言所造成裂痕。

    遥遥望见这一幕,明华容神情不变,眼中却露出一抹嘲讽光芒。

    然后,她毫不意外地听见了一个银铃般声音:“华容,你回来啦,我正要给父亲和母亲送点心过去呢。不知你选了什么好首饰,可否给我看看呢?”

    说话正是明独秀,她今日依旧打扮得十分光鲜,一身锦衣华服。偏髻上斜簪一枝精致白玉山茶花紫檀木杆发簪,长长珍珠流苏迤丽垂下,随着她动作耳边轻轻摇荡。如玉般光洁细腻皮肤被珠光一衬,隐生红晕,愈显得她容颜娇艳,如花胜花。而她言语亦是亲密无比,上次一番龌龊,竟似是没发生过一般。

    但明华容看到这个美名远扬妹妹,却如同看到一条口吐毒涎,嘶嘶吐信毒蛇,心中却唯有厌恶提防而已。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独秀表里不一与虚伪做作。

    见明华容默然无语,明独秀却是心中暗喜,以为自己一番布置都有了成效。于是她便故作惊讶地问道:“孙姨娘呢?她似乎没与你一起回来?”

    “有劳独秀关心,姨娘正后面呢,我正好为了她事要禀报老爷,劳烦你让一让,不要拦了路。”

    听到这毫不客气话,明独秀脸上笑意略僵,本能地生出几分不详预感。她刚想开口仔细询问时,便见几个婆子抬着夏天用竹篾屉凳过来。蜷缩着躺凳上,白纱裹面,奄奄一息人虽然看不清面目,但看衣饰身段,分明是孙姨娘无疑!

    见状,明独秀心中一凛,不祥之感甚。她再顾不得兜圈子,急切地问道:“姨娘这是怎么了?”

    ——她明明撺掇了杜唐宝,又让大表哥帮忙布置好了一切,假借白氏名义叮嘱了孙姨娘一番,本说今日之事再没有不成。怎么现下明华容若无其事,孙姨娘却成了这般凄惨模样?!若闹到父母跟前,保不齐会被父亲发现是她从中玩了手脚,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独秀莫急,我马上便会向老爷禀报,你且听着就是了。”将她掩饰不住慌张收眼底,明华容眼中掠过一丝嘲讽,随即不再理会她,自顾自走向暖厅。

    明独秀想要拦住她,婆子们已抬着奄奄一息孙姨娘走了过来。嗅到那混杂了药味与血腥味浓浓呛鼻味道,明独秀不由自主掩住口鼻倒退几步,等她再抬起头时,只见明华容已走到明守靖面前,盈盈行下礼去:“华容见过老爷夫人。”

    “嗯,你且起来吧。”经过入府以来种种事情,明守靖对这个大女儿还算满意,虽然依旧没有什么疼惜宠爱,但也算有一两分好感。兼之今日向来傲气凌人白氏破天荒地向他低声下气认错讨饶,伺候得无比妥贴,他心情正是大好,看着明华容便觉得加顺眼了。

    但见到这个继女,白氏一双细眉却是不由自主皱得死紧:“你有什么事吗?”

    她思量权衡了十几日,觉得一直装病不是办法,想要挽回明守靖心必须有所行动,便今日特地打扮了一番,前来向丈夫赔罪。她不想被人打扰,事前便早早遣开了当值丫鬟婆子,只留下几个心腹守院门处。乍眼见到明华容,心中不禁大骂那几个心腹不中用,竟让这小贱人跑进来,平白坏了她刚刚好转一些心情。再想起那日明华容明嘲暗讽话,白氏眼神越发骇人,若非碍着明守靖,只怕当场就要发作起来。

    将她面上怨毒之色一一收眼底,明华容露出几分惶恐,说道:“论理本不该来打扰老爷和夫人,但今日华容外出,却遇上一桩意外,不得不请二位长辈定夺。”

    “外出?”白氏细眉一竖,立即斥责道:“我何时曾允许你外出了?”

    明华容顿时满面委屈:“夫人,今早我向老夫人请安时,孙姨娘说父亲想让我腊八宫宴上打扮得光鲜些,便让她带我外出挑选首饰。”

    闻言,明守靖狐疑道:“我从未说过这话。”

    白氏面上一喜,还要继续斥责,明华容却抢先道:“姨娘说这话儿时老夫人也场,老爷如果不信,可以去问问老夫人。”

    阖府皆知,明守靖对母亲十分尊敬,有敢于轻慢老夫人下人总是处置发落得十分严厉,分毫不讲情面。所以,明守靖认为明华容绝不敢拿老夫人说谎。他思量一下,心道多半是孙姨娘想到外面透透气,便打着他旗号又拉上了明华容这个幌子。

    自打张姨娘离开后,他两个妾室里只有孙姨娘生得出挑,加上近来又与白氏闹翻了,便几乎夜夜宿孙姨娘院里。孙姨娘仗着宠爱一时轻狂,也是难免,自己回头私下说她两句也就罢了。

    想到这里,他语气和缓了不少:“此事暂且不提,且说说你外面遇上什么事了。”

    他本道大女儿多半是哪里受了谁气,不想,明华容说竟是:“回老爷,孙姨娘被毁容了。”

    愣了一愣,明守靖才反应过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本能地斥道:“胡说八道!真是放肆!”

    “父亲若不信,请看——”

    随着明华容侧身一让,纤长细指向身后一指,被下人抬着孙姨娘赫然呈现明守靖面前。

    看到昨夜还巧笑倩兮榻上曲意承欢美妾现这副半死不活样子,明守靖立即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孙姨娘跟前,急切地揭起她面上松松包裹白布。

    只看了一眼,明守靖便面色大变,连连后退几步,连话都说不出来。他一介文人,平日里只风雅之事间流连。连鸡都没杀过,别提别血腥场面。当下看到孙姨娘血肉外翻,狰狞无比伤口只觉十分恶心。

    狠狠喘了几口气缓过神来,明守靖大声问道:“她怎么会伤成这样?”敢伤他堂堂尚书爱妾,那凶徒真是胆大!自己必要整治得那人生不如死!

    明华容只当没看到他惊怒交加神情,旁淡淡说道:“是瑾王做。”

    正怒气冲冲明守靖,闻言顿时哑然,再次怀疑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重复道:“瑾王?怎么会是瑾王?”

    “老爷有所不知——”明华容将今日之事详细说了一遍,直听得原本怒气勃发明守靖面色阴晴不定。他本以为孙姨娘是受害者,没想到她竟是自食其果,而且居然还冲撞了瑾王。

    站一旁白氏却是幸灾乐祸。她装病这几日也没忘打听明守靖事情,得知他椒房专宠孙姨娘时恨得牙痒。原本她打定主意等与丈夫和好后,就要腾出手来收拾孙姨娘,没想到她还没动手,孙姨娘就自己先出事了。妙是出事时明华容也旁边,借着这件事,说不定还能恶整这个继女一番。

    沉浸喜悦之中白氏没有发现,随后进来明独秀听完明华容话后,一张小脸血色褪,眼中满是惊慌不安。

    “……瑾王过来问明情况后,便说今日我挑选首饰都由他来付账,以作赔礼。我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等王掌柜答应会将污陷我那名侍女送官行笞杖后,便赶紧带上姨娘一起回府,请老爷看到底该如何处置。”明华容说罢,便站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做出一副恭顺模样。

    但听完她话,明守靖一张还算英俊脸却皱成了苦瓜。瑾王既然发了话,只向明华容一人赔礼,对孙姨娘只字不提,那就是认为孙姨娘是罪有应得了。说不定他还觉得,不追究孙姨娘惊驾之罪,已经是相当宽宏大量了。

    他对女儿受了委屈事情分毫没放心上,只顾着琢磨瑾王用意和考虑善后。事到如今,到底是不是孙姨娘蓄意陷害明华容已无关紧要,重要是怎么收拾残局。既然瑾王没提孙姨娘,那他正乐得将事情全推那个侍女身上。而珠宝铺子掌柜既已答应将那小侍女送官弄死,也算是给了尚书府面子,他便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再追究了。省得事情进一步闹大,传扬出去了令自己丢脸。

    但满心盘算着要借机将明华容一起拖下水白氏,却根本没想到这些曲折:“老爷,虽说事出有因,但出事儿时华容和孙家妹妹都一处,瑾王怎么只给华容赔礼,而对重伤孙家妹妹不闻不问呢?我看这事有些蹊跷。”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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