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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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贾敏和黛玉送殡完了,回到府里,发现出来迎接的下人一个个声色不同寻常,甚至有人说话紧张到咬了自己的舌头,不禁心里有些发紧,不会是琛哥儿出了什么事故儿吧?

    贾敏顿住脚步,看着那个咬了舌头的婆子,说:“怎么了?又不是没见过我,你一个劲儿地抖什么?莫不是我不在的时候出了什么事故儿?”

    那婆子苦着脸说:“姑太太快回家去看了便知道了。老奴不知实情,实在不敢胡说。”

    贾敏加快了脚步,拉着黛玉脚下生风一般往自己住的小院子去。

    还没走到,却见琛哥儿的奶娘徐嬷嬷奔了出来,一脸泪痕,“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贾敏的面前,哭着说:“太太,老奴该死啊……”

    贾敏惊得几乎呆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可是,好端端地能出什么事?

    贾敏抓着徐嬷嬷得衣服前襟,嘶声问:“到底怎么了?莫不是琛哥儿……”

    琛哥儿出什么事了?莫不是死了?……接下来的话,堵在贾敏的喉咙里,没敢问出来。

    黛玉连忙上前扶着母亲,安抚地说:“母亲别着急,慢慢听她说。”

    若是林琛真的死了,是不是就说明天命如此,我林家终于还是要绝了后代呢?这么一想,黛玉的泪珠儿也止不住地往下掉,想着林琛平时机灵可爱的模样,心里难受,却还要先劝住母亲。

    站在院子门口说话究竟不不便,贾敏便由着黛玉等人将自己扶回了房间,徐嬷嬷这才复又跪在堂屋的地板上,细细地道来。

    听完之后,贾敏的手几乎不曾把一只茶盏捏爆,怒气冲天地说:“这是怎么说的?竟然会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我家琛哥儿居然就在自己府里被贼人绑走了?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去找?”

    徐嬷嬷忙说:“已经去找了!只是,那贼人本领高超,神不知鬼不觉地,却是一点线索也不曾找到。”

    “废物!混账东西!”贾敏气得破口大骂。

    贾敏平时从来不大声说话,更不会打骂下人,都是斯条慢理地说道理,说完了就交由自己的心腹仆妇去处理,该打板子的打板子,像今天这样声色俱厉地斥责下人,众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可见气得狠了,于是,众下人都齐刷刷地跪下,求主母从轻发落。

    徐嬷嬷更是唬得左右开弓,自己打着自己的嘴巴,还一边数落着自己说:“都怪你这个老奴才不中用,叫你管着这帮子人好生看着哥儿,你倒好,就由着她们被那吴兴登家的弄去救什么火!偏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混了贼人进来,把琛哥儿和环哥儿都给掳走了!”

    徐嬷嬷是林家经年的老奴才,故此才谋了林琛的教养嬷嬷的差事,可见是有体面的,可是,贾敏再怎么不欲惩罚他们,到底心疼难忍,又想着林如海那边还不得消息,若是他知道了林家唯一的血脉竟然活生生地叫人掳走,生死不明,心里不知道会怎么想,说不得还要疑心自己就是那等蛇蝎心肠的人,容不下庶子,平日里却装着贤良,实际早就谋算好了要在这样的时候摆弄掉林琛。

    贾敏便任由徐嬷嬷自己扇了自己十多个嘴巴子,嘴角都破了流血,才说:“够了!你去把吴兴登找来,我倒要问问这一场祸事是怎么由来的。”

    徐嬷嬷还没走出门,那边赵姨娘得了消息说是姑太太回来了,忙飞奔了来,在院子里大吵大闹,说:“我家环儿好生生地在自己屋里玩呢,偏是你家琛哥儿要来招他去,招了去,又不看好,生生叫个小娃儿给贼人掳走了。环儿可是我的心肝儿肉,这一丢了,说不得死了,可叫我将来靠哪一个去!你赔我儿子来!”

    说完,赵姨娘本性鲁莽,又正伤心,一时也没想许多,就直直地一头往贾敏怀里撞来。

    这要撞上了还了得?幸亏黛玉眼疾手快将母亲拉到一边,指着赵姨娘说:“你这人好不讲道理!我弟弟也是被贼人掳走的,我娘正伤心得不得了呢,你不说大家同心协力找回两个孩子,只找着我娘闹什么?把我娘撞伤了哪里,你担待得起吗?”

    说着,黛玉板着脸对丫鬟们说:“还不快去请琏二奶奶来!她再不来镇压着,这府里的人未必要逼死我和我娘不成!”

    王熙凤来了,二话不说就骂走了赵姨娘,留下来殷殷勤勤地安慰贾敏,又帮着出主意,因为当时天色已经黑了,还叫上府里有勇力的下人打着火把去搜寻林琛两人。

    贾母等人都听说了林琛和贾环被掳走的消息,也都到了贾敏这院子里看望安慰。只是人心不同,在贾敏是天都要塌下来的大事,在贾母等人眼里,无非就是两个无关紧要的庶子,丢了也就丢了呗。

    ※※※※※

    船又行了两日,到了扈州。男人打算雇了马匹再往前一段路程,到地方就把贾环、即他认定的林家小公子弄去卖给哪一户深山老林的农家去,至于另外掳走的小孩,即真正的林琛,男人打算扔了,多余的人带着干什么?

    不过,扔之前,男人盘算了一下,这两孩子都看着怪是机灵的,万一他投了官府去,说这说那把自己供出来引了官府来追捕就不妙了。不过,这么点大的小孩,一刀宰了倒是也造孽,不如毒哑了,由他自去吧。想来一个身无分文的哑巴小孩,没吃没喝,也活不了多久。管他的呢,他自己死了,不关我相干!男人打定了主意,弄了毒哑人的药来,和在水里,扯过林琛来,硬灌下去。

    林琛只当做是毒药要药死自己,吓得使劲地扳动,惊慌地大叫大嚷:“我不要……吃毒药……有本事你打死我……”

    贾环本来是看得秫秫发抖的,可是,他原本为人有三分义气,加上此时难免地有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之感,便乍起胆子,便用脑袋撞那男人的身体,也哭着喊叫:“不要毒死哥哥……”

    男人因为在弄林琛,到底不防备,叫贾环这一撞之下,那一碗药便被弄洒出一些。

    男人气得反手一抽,抽了贾环一个大嘴巴。

    贾环白嫩嫩的小脸顿时就出现一个骇人的巴掌印,鲜红的血顺着破了的嘴角流下来。

    男人再一脚飞过去,贾环就被他踢得老远,头碰到墙上,昏死过去。

    林琛看得都呆了,同时小心脏无比地愤怒,他没弄死环儿吧?

    男人这下子腾出手来,便可以专心对付林琛了。他用有力的手指捏住林琛的双颊,迫使小孩儿不得不张开嘴,然后将那一碗药尽情地灌入。

    弄完了之后,男人便丢下林琛,抱起昏死的贾环,扬长而去。

    等男人走了之后,林琛伏在地上,拼命咳嗽,终于咳出来一点喉管里的药,又跌跌撞撞地走出去。

    正看到有河水,林琛便什么也顾不得了,俯下脑袋,就着那泛黄浑浊的河水喝下,以便催吐出喝下的药汤。

    到底还是吐出来了一些。

    林琛略略放心,自己该是不会横死街头了吧。

    旁边有人看见,指指点点地说:“那小孩在干什么?”

    林琛觉得自己大概不会被毒死了,这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见不远处站着看许多热闹的人,林琛不禁双目含泪,想说:“大叔大婶们,求你们帮帮我。”话到嘴边,却只变成“呃……啊……”这样嘶哑的声音。

    人群里发出惋惜的声音:“可惜了,这孩子脸上身上虽然脏,仔细一看,还长得不错的,就是个哑子。”

    “是啊,若不是个哑子,我还想着收留他一下呢,我弟弟正想抱养一个孩子呢,哑子就没办法了。”

    不会吧?我现在是哑巴了?听了这些人的话,林琛被吓得用手使劲地摸自己的喉咙,又拼尽全力想要发出一点声音。

    可是,那药性太烈了,不光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林琛还浑身酸软,一点力气也没有,加上身无分文,想去赶紧找个药铺或是医馆看看去,都没办法。

    眼看着要到中午了,看热闹的人群也都纷纷散了,留下茫然无措的林琛,不知道何去何从。

    两个选择摆在林琛的面前,一个是设法回家,要么贾府,要么扬州的林府,总之,找到爹娘,再让他们去想办法救贾环,只是那样的话,耽误久了,男人和贾环的行踪再难寻觅,就怕贾环有什么好歹;另一个是上报这里的官府,让他们帮忙追捕那男人,把贾环救回来。

    而就林琛目前自身难保的状况,这两样他都做不到,因为他连现在身在何方都不知道,身上没钱,嘴巴不能说话,问个路也不成,根本不知道往哪里去。

    林琛茫然地四处张望,终于拉住一个看起来还算忠厚的人,用树枝在泥地上画了一个衙门的形状,然后,用手指点点自己,表示“我要去衙门”。

    这人明白过来,便告诉林琛衙门的路怎么走。

    林琛就拖着一双疲累的小腿儿,慢吞吞地往前走。

    不时路过街边的饮食摊,那馒头花卷包子的香气简直能把人的魂儿勾走,林琛脱下自己的外褂,递给那卖馒头的老板,老板嫌弃地说:“这么脏的衣服想要换我的馒头!去去去!不换,不换!”

    林琛好容易才找着一个肯要他衣服的人,换了一叠子烧饼,狼吞虎咽地吃了三个烧饼,这才觉得好些了,又挪动着累得几乎要抽筋的小腿儿往衙门里去。

    到了衙门,林琛根本没顾上表达什么,就叫人给拎着后脖子给扔了出去,那衙役说:“叫你说话你又不说话!我们师爷天天事务繁忙,哪有心思跟你这小鬼瞎闹!快滚一边玩去吧,再来捣乱,我手上的棍子可是不留情的!”

    林琛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求助,身体很难受,像是发热了,脑袋晕乎乎的,喉咙又很痛,他斜靠在衙门门口的一棵树上,双眼无神地看着衙门里进进出出的人。

    忽然,林琛的眼睛一亮。

    衙门里刚才那个臭拽臭拽的师爷正一脸巴结赔笑地送了一位身材异常高大骁勇的男子出来,男子昂着头,背着手,表情十分傲慢。

    哎,这不是上次救我们的连侍卫吗?

    林琛什么也顾不得了,他现在脑子里就三个大字“得救了!”

    林琛攒起全身所有的气力,不管不顾地往连弘毅的身边跑,一跑过去就抱住了人家的大腿。

    连弘毅惊讶地低头看,却是一张有些眼熟的小脸:咦……这不是林家那小不点儿吗?记得上次遇上水匪,上官船的时候还是连弘毅背着这小东西上去的。

    只是,这林小公子的样子是不是太狼狈了一点?一身尘土,小脸脏乎乎,头发散乱,看着自己的眼神……特别地悲戚无助。

    我的天,这小东西一定遇上什么祸事了!

    连弘毅的脑子里警铃大作。他知道,二殿下对林家那小姑娘紧张得很,她弟弟出了事,不知道小姑娘怎么样了,要有个什么不虞,二殿下非要雷霆震怒不可。赶紧问问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