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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 生门只向此路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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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大官人么?”刘四娘擦干眼泪,眸中又生一丝丝希望来,如何她却忘记了这茬。

    天无绝人之路,地有好生之德。

    李长歌扶着栏杆慢慢站起来,目光呆滞,颓然如木,慢慢点点头。

    “娘这就去,迎儿那徐家小子如今看来倒是有几分真心。只是生死大事,总是……”刘四娘说不下去了,这世上有个堂堂正正的小郎君情愿为了保住闺女去死,她如何不动容?

    纵然徐自如从前有千般不对,万般怠慢,只在堂上熬刑那份情谊便令人心生敬佩。

    “去吧,娘,我无事的。再晚,二叔只怕……”李长歌伸出手来握住刘四娘的手臂,一滴泪顺着脸颊往下淌。

    自如哥,原指望做一场夫妻,还有长长久久的岁月。

    拌嘴生气,捱苦受累,学医读书,一起悬壶济世,一起看日升日落,感受繁华与烟火,漫长的后半生足够消磨了。

    你若是采药,我便背着竹篓随你一起上山;我若是学医,你便从医派抄书给我来。

    徐婶子不喜我,只要我勤勉温善,待她视如亲娘,总有一日她会知道我的好。

    有一天儿女成群,他和她……

    可是不能了。

    造化弄人,我全当还你一命。

    自如哥,你的深情厚谊我只能藏心里了。

    刘四娘见李长歌的样子,知道她已经下了决心,便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娘的身影消失的狱道里,李长歌从麦草下扒出来二叔丢掉的馒头,拼命的掰碎泡到破碗的冷水里。

    等着馒头软了,要一口口塞进去,只有吃了东西,才有劲儿。

    她背靠着墙滑下来,坐在墙角,闭上眼睛,双手环抱,好让自己没有那么冷。

    要活着,大家都活,总比一起死了好。

    “哎呦,看你如今的样子连狗的不如。别说娘我不疼你,看你按了手印,怪可怜,临死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别做了饿死鬼!”潘金莲不知道何时提着食盒到了跟前,依旧是一身素色的衣裳,衣裳下头盖着一双小脚,放下食盒便朝着栏杆上一依。

    这声音尖尖的里带着一些上扬,说话又快有利索,一开口就如麻雀的叫声一般,叫人心烦意乱。

    李长歌最熟悉不过,后娘来了。

    这妇人见李长歌睁开眼睛看着她,一双眼睛幽深锐利,不开口便叫人浑身不自在。

    “小贱人,还瞪?有你好过的时候咧!怪会算计,以为你二叔回来便要万事如意不曾?我倒是想成全你跟那姓徐的小子,未曾在世上成亲,到了阴司了做一对好夫妻。”后娘惯会伶牙俐齿,那话头来戳人心窝子,身像是没骨头似得,站着不正,有靠就依,眉眼带笑,却不怀好意。

    她倚在墙上撇了那妇人一眼,谁死谁活,未尝可知。

    且容她逍遥一时,忍字头上一把刀,忍的了此时方有来日。

    那妇人见李长歌木然的样子,不由的咯咯笑起来道:“人都快去菜市口了,这会还是没有嘴的葫芦!平白生了一张嘴,就会吃饭咧!既要吃,便吃,”这妇人说完就那乘着硬馒头的碗一脚踢飞,将食盒里的饭菜一样样取出来。

    “来来,吃饱了好上路,莫要做个饿死鬼。别想着怨谁,要怨就怨你命不好。”她将饭菜都推入牢内,只静静的看着李长歌。

    地上已经摆着一碗旋索粉。一盘子葱泼兔,一盘滑藕片,还有一盒子青翠欲滴香味绕绕的青团子。

    “我不吃,你拿回去吧!”李长歌看了这妇人一眼,心道我不会白白的如了你的意,死在刽子手的刀下,更加不会吃你这不怀好意的吃食。

    “既然拿来了,哪里有拿回去的道理。你吃与不吃,我便放在这里,你自安心上路,你爹爹并你二叔,我自然好生安葬。”这妇人站起身来,看着李长歌的眼里又升起了怒色,不觉开怀。

    “二叔死了……”李长歌猛然站起来握住栏杆道:“不可能……”

    “你们到了阴司自然会再回的,你的情郎,你的好二叔,你的爹爹,你们好生在下面相聚,我回去了!”说着这妇人转身走了,心中好不痛快,这妮子素日直愣愣木呆呆的,和那徐家的贱妇一般总拿那样的眼神看,叫你死全家,叫那贱妇失去了儿子,哈哈……

    二叔死了么……

    不,不一定是那妇人说谎骗人,故意来诈自己的。

    二叔那样的人壮如牛一般,生来好运气,总是能逢凶化吉,这次一定可以的。

    可是总是记起昨日大堂之上二叔的样子,血染湿了衣裳,头抵着地,一动不动被皂隶如牲口一般拖走。

    他被拖去了哪里?自如哥又被关在何处?

    想着皂隶们素日与二叔交好,他做都头时候众人的巴结奉承,想到他们拿二叔银子的笑容,如何在大堂之上下那样的死手!

    二叔是堂堂的汉子,如何受得了这样的腌臢……

    二叔他——

    不敢往下想,只觉得浑身都冷成了冰,心一下子便空了。

    二叔从小就是她的依仗,他在的时候便不叫她受委屈;她说要学医,二叔就说拿力气挣钱供她学……

    她仰起头看着碗口一片天,依旧是黑漆漆的,大概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春风从碗口灌入,手脚都渐渐不听使唤了。

    这天何其不公!

    护着自己的人为何都要遭殃!

    若是我天生命贱,便收了我这条贱命!

    想着便觉得眼前一昏,再无气力了。

    “把门开开!”西门庆身穿藏蓝色圆领长衫,手那撒金扇,脚穿绒面高腰鞋,头戴金簪,腰束玉带,对着狱卒说道。

    那狱卒点头哈腰,忙从腰间取出钥匙将牢门打开了。

    跟在西门庆身后的来安忙放下手中的食盒,伸手推开了牢门,请西门庆进去了。

    那来安一见李长歌软倒在地上,便伸手推了一把,见没有反映,便触了鼻息,摸了额头,却觉得她浑身滚烫,不由的手一缩。

    “爹,这小娘烧的烫人手!”

    “好狗才,滚开,她也是你摸得的!”那西门庆将李长歌扶起,揽在怀里,以手背触她额头,眉头一簇对着那狱卒道:“爷不来,你们这次额狗才便要她烧死不成?看爷来日不打断你的狗腿!”

    “小的疏忽,小的疏忽……”那狱卒吓的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少来碍爹的事,快滚!”来安忙出来踢了那狱卒一脚,将包袱里的深蓝色的长披风掏出来递给西门庆。

    西门庆忙拿披风将李长歌裹着,打横抱起来,大步走出了太阳县大牢。